一个小程序短剧编剧的自述：十天写部剧，充值能过亿
作者 / 程书书
编辑 / 朱 婷
运营 / 小饼干
不久前，三集短剧《逃出大英博物馆》走红网络，就在其刚刚引起谈论之时，kk那还没来的及看剧的小伙伴错以为这是部付费短剧，在kk编辑部群喊出了：“中国付费短剧元年从《逃出大英博物馆》开始。”
后来发现这是个乌龙，B站和抖音都可以免费观看。
其实不怪kk的小伙伴激动，自去年短剧元年的口号喊响后，今年一季度，腾讯视频的微短剧《招惹》上线两周分账800万，抖音短剧《二十九》播放量超7.9亿等数据不断刺激大众的大脑皮层，如今《逃出大英博物馆》相对来说在立意和内容都很不错，很难不让人以为短剧要又突破一层。
不过，确实也是kk们孤陋寡闻了，付费短剧并非一定要从内容精良开始，“狗血”、“上头”也可以，且付费短剧也早早就有了。
小程序短剧，作为微信生态圈下小程序板块的分支，以剧情“爽感强”、“节奏快”、“标签人设”等著称，在长短视频平台之外，野蛮生长。不同于长视频平台短剧的分账、短视频平台上短剧靠广告创收，小程序短剧以充值观看模式，暴力吸金。
有多暴力？
一分钟时常的剧集平均收费在一块五到两块，一部剧看下来要充一两百。而这种收费下，有的短剧单日充值达5500万，总充值能破亿。
“我觉得这些人是疯了”，作为小程序短剧编剧的玩纸（化名），即使身处行业之中，对于这样的暴利也忍不住发出如此感叹。
玩纸是去年八月份知道小程序短剧并进入这个行业的。她说她赶上了这个行业的红利期，可是却没能如外界以为的那样挣到很多钱。“这个行业确实暴利，十几万撬动几百万是常有的事，但如今挣钱的70%是因为投流。很多网剧、电影的导演跟风涌入这个赛道，但他们从没想过要把东西做好。”她要求自己认真对待笔下的每一个剧本，但大多时候却找不到认同感......“过完今年，我可能就不干了......”她说。
以下是玩纸的讲述——
一、十天写部剧，充值能过亿
去年八月，我离开北京，回到西安找工作。因为之前是做长视频平台网剧的，所以内心里不太愿意去做快手、抖音等短视频平台内容。避开这类岗位后，我看到一个介绍说写男频、女频、战神剧等类型的工作岗位，寻思这可能也跟创作故事有关系，我就去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写小程序短剧的。
小程序短剧，顾名思义是在小程序上观看的短剧。区别于一二十集，时长普遍在10分钟以上的长视频平台短剧，和短视频平台上短剧时长不等，集数有多有少等，小程序短剧在时长和集数上都有一定的标准：一集时长在1-3分钟之间，一部剧一般会控制在100集左右。
虽然在此前，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但却刚好赶上了它的红利期。
我记得入行那会出了一个爆款，叫《无上战神》，是由容量短剧创作团队改编自《无上战神（梦旅人著）》小说。剧情很简单，就是豪门恩怨，讲述围绕男主君王回归给女主秦曦准备了一场订婚宴，在订婚宴上对欺辱秦曦的各家做清算惩处。
而将内容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一群人在打嘴炮。
全剧总共六十集，前三十八集都是在订婚宴这个场景里打嘴炮，后面是转换场景继续打嘴炮。嘴炮内容也十分的恶心下流，正反人物全部骂街。就比如里面的一个世家老太太，我觉得和泼妇没有区别。
总而言之，讲话大部分是骂，戏剧冲突则全靠打嘴巴。
但这样的内容，却收到用户的火爆充值，引发小程序短剧行业内开始火攻战神这一类型。之后出现的现象级短剧《无双》就是战神题材。
据我了解到的，《无双》上线后，单日充值曾达到5500万，目前充值已经超过一个亿。目前第二部都已经开拍。
当时很难理解，因为这种剧本写出来可能不超过半个月。我入职时就被要求一个月写三个本子，他们说短剧的本子一般十天就能写完。
不过，更让我感到离谱的是收费方式。类似付费小说，他们是卡点收费，一般前十集限免费，之后用户就需要充值付费才能观看。收费之高，贵的离谱。正常一部一百集的短剧看下来，大概要充值近两百元，比长视频平台会员的年卡都要贵。小程序上也有包年服务，365元/年。
这只是正常状态，可市场还会出现不少非正常状态。
小程序短剧内容有时候会参杂一些擦边、软色情，所以经常看着看着，小程序会被封。而用户充值也并非是单集购买，只能按照设定的充值档位进行充值。那么在小程序被封后，用户在小程序上剩余的充值以及购买的服务也都会随之消失。
但平台是不会退回用户这些费用的。他们会花几千块钱再搭建一个小程序，将剧投到上面去开始新一轮的收割。而之前那些已经买过这部剧的人，想要继续观看，也只能再去寻找新的小程序，再次付费。
可是下沉市场的用户似乎很不了解这个，他们可能觉得我买了就一直能看，天然的选择相信。
二、瞄准保安、快递小哥和外卖员
其实我不太想说下沉市场用户是社会底层，不太礼貌。但小程序短剧的主要受众确实是保安、快递小哥和外卖员等一些收入并不是很高或者挣钱更辛苦的人群，以及家庭主妇这些无收入者。
他们被分析为有闲，也有一定购买力，因此大部分小程序短剧的剧本也是致力于为他们量身定做一个狗血至极的黄粱一梦。
目前男频流行的战神归来、赘婿、开金手指等题材，男主都是以低微身份出场后被各种看不起，而后转变身份拥有更高的地位，再去打脸那些曾经看不去他的人。为了让目标用户能够代入自己，演员选择上，都会选择长相普通的男主和漂亮艳丽的女主来搭配。
至于女频，自《顾总的隐婚罪妻》后，开启了经典的琼瑶式虐恋——男人伤我千万遍，我待男人如初恋的戏码，没有逻辑的爱恨情仇。
不过，就充值来看，男频剧更为吃香。据我们自己观察，男性用户能占到七成以上。
我刚回来写的第一本子就是战神回归题材。他们给了一个小说让我来改编。说实话，那个小说真的特别烂。男主到处发情，嘴里也满是恶俗的语言。作为女生，我特别接受不了这种，所以大概看了一下人设后，原创了80%，我不想写的特别毁三观。
但其实，这也是大部分小程序短剧剧本创作的方式。买来一些网文进行改编，但这些网文却和爱优腾等长视频上改编的小说有所不同，它们大多也都是为下沉市场开发的产物，内容充斥着擦边、软色情，甚至毁三观，只是简单粗暴的提供奶头乐，毫无故事性可言。
编剧们要做的就是，给它们架起一个框架，将里面这些所谓的爽点像穿珠子一样一个个串起来，然后再分装到各集里面。
三、编剧、演员拿的少，场景、特效多花钱
虽然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小程序短剧，但因为本就是做编剧的，再加上平时也喜欢看“霸道总裁爱上我”类型的小说，所以我当时上手比较快，正好也算是赶上了红利期，便一待到现在。
要问小程序短剧如此暴利，我又赶上红利期，是不是赚的盆满钵满？那还真的没有。
作为全职编剧，我在公司拿的底薪是6000块。入职时，他们说我所写的每一部剧，只要赚钱了都会给我分提成。然后现实是，这部分收入真的很少，拿到的也才只有几百块，有的剧还根本拿不到，
可能有人在贴吧或者小红书上看到过一些高薪求本的帖子，但早期平台收剧本，一个也就是七八千的样子。现在会高一些，涨到了一万以上。一些爆款剧，四五万前期也可以谈，但是做过编剧的人应该会明白这其中的困难——要钱难。
有时候人家剧都播了，钱还不给你，一直拖着，根本没有任何保障。这也是我选择待在公司的原因，至少每月有工资，给上五险。
当然，这是编剧行业的问题，小程序短剧市场并非是特例。但也反映了小程序短剧在剧本模块上花费的并不多。
花费不多的还有演员。
我刚回来那段时间，主演一天也就几百块，后来涨到了一千，现在普遍都在一千到一千五之间。当然也有更贵的，一些小程序短剧市场里的顶流，据说现在一天片酬也上万。但大部分小公司是请不起的。
按照一般主演的片酬标准一千和小程序短剧通常的七天拍摄周期来算，一部剧两位主演的总花销也就两万左右，至于配角们，很多都是制作公司里的员工顶替，我就被派去演过几部剧里的路人甲，路人乙。（笑）
整体上，小程序短剧的制作成本其实可以控制在不是很高的标准。就我们公司而言，最早之前一部剧的能控制在五、六万左右，现在有所上升，达到十来万。但是行业如今也卷了起来，大部分上热播榜单的剧成本都来到了五六十万。
上涨的主要是场景布置以及特效费用。早期只是稍微烘托，没有什么大场面。如今的短剧里不仅出现了飞机、坦克，还有一些爆炸戏份，甚至还有五马分尸，男主手举小轿车等场面，这些特效都非常的花钱。
四、70%爆款剧靠投流
十来万的投入换来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充值，小程序短剧听起来是不是像门一本万利的生意？
其实不然。
小程序短剧触达用户的关键阶是投流。平台自行搭建的小程序，起初只是一个新平台，没有任何流量，只能靠投流引导用户进来。
一般，公司运营会将剧集中很燃的亮点剪出来，在各大平台进行信息流广告投放，吸引用户点击小程序链接或跳转到微信小程序，之后再用免费观看吸引用户付费解锁后续剧情。
很大程度上来说，平台愿不愿投钱和投多少钱，决定了这部剧能不能来到用户的眼前以及去到多少用户的眼前。前面提到的《无双》，投流就花了八千多万，像一些爆款短剧榜单，上面的剧70%以上都是因为投流才跑出来的。
但投流也存在一个问题——钱花出去了，剧触达用户后能不能吸引用户进来以及付费观看，这其中就有制作平台赌的性质了。
此外，不同于一般影、视、综的宣传是在项目上线更新的期间。小程序短剧都是全集投放在平台上，没有所谓的宣传窗口期。什么时候结束投放，取决与投手们自己对于市场反馈的观察，考验的是他们的概率运算和实力。
这也就是我们老板经常挂在嘴边的ROI（投资回报率）。
五、少部分挣大钱，大部分是小赚
那小程序短剧究竟赚不赚钱？
我个人感觉是：大钱是少部分在挣，大部分小赚。
小程序短剧的制作公司分为两种。一种像是西安匣子、西安丰行、西安卓越等只专注于短剧业务的小公司，十几人的小团队，以前大多数是拍广告，更专业点的是拍电影。他们进入短剧赛道后，专注于这一业务，制作上求精；另一种则是像我所在的公司这样，之前有其他的业务，短剧只是新开的一条业务线，在制作上走的是量。
求精和走量不同的业务思路也决定了制作公司在与平台方合作时选择了不同的模式。
追求精良制作的，更容易制作出爆款来。出于对实力的相信，他们一般会和平台以利润分成的模式合作，也就是根据剧收到效益进行分润。风险很大，却容易以小博大。
而走量的和平台的合作模式更多是买断。平台直接给出一笔费用，买断公司的制作权，之后无论剧营收多少，都与其没有关系。拿着定量费用的承制公司控制好拍摄成本，剩下的就是赚的。虽然确定不可能挣大钱，但稳赚。
有实力的可以冲爆款分利润，没实力的也能选择保底。
但在我看来，小程序短剧吸引大家涌入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它的快周期和审核成本低。几个人搭班子，十天写完剧本，导演七天拍完，两三天后上线，上线就能看到收益，短时间赚个一两百万不是不可能。相对如今长视频上剧集的流程，简直按下了N倍加速器。
如今，已有一些网剧、电影的导演参入进来。虽然他们有些对于这个赛道充满了鄙夷，但小程序短剧短周期的变现能力还是让他们前赴后继的涌入。
这就让我想到了之前网剧和网络电影的兴起，彼时传统剧和电影的从业者们也是看上了网络剧、电影的短周期纷纷下场的，再到现在的短剧，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观众、制作者们好像都在追求碎片化，影视内容也越做越短，不知道是好事与否。
不过，我明年应该就不做小程序短剧了，还是想着去写一写长剧。人嘛，活着总该有点奔头，你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