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猫又集”：剧本杀背后的“造梦者”
长沙的性格很简单——“吃喝玩乐”。一条不长的街道，能容下无数家小吃、KTV、网吧、“茶颜悦色”，以及7、8家剧本杀店。其中，就包括我此行去拜访的剧本杀发行工作室——猫又集。
我踏入猫又集工作室时已是下午，里面只稀稀落落坐着4、5名员工。而负责接待的阿雄却笑着告诉我，今天是近期员工到的最齐的一次。
“咱干发行的都是夜间生物，这个点对于我们的作息来说，属实有点早了。”
其实在来之前，我对此就有预感。和猫又集工作人员核对采访相关事宜时，他们回复的时间就偶尔会很晚。而这更引起了我对剧本杀创作者工作内容的好奇——写剧本，有这么累吗？
猫又集里确实有猫
就像许多年轻的创业公司那样，猫又集团队不到20人。公司内氛围轻松，大家的交流也很随性，办公室的对面就是一个小厨房，做饭的阿姨正在里面忙活。到了饭点大家都端着碗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公司的CEO天朗是个很面善的中年人，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什么老板的架子。见面时他戴着一顶帽檐硬邦邦的棒球帽，据他所说，帽子是为了盖住自己略显稀疏的头发。
准备开始采访时，一只不知从哪窜出的灰猫打断了我的计划，经过我一番热情且温和的“狂撸”后，它才消停。据天朗介绍，这只猫是公司之前剧本杀店的“员工”之一，见的人多了，根本不怕生。
它真的很可爱
19年下半年，天朗踏入剧本杀行业时，干的并不是发行，而是从剧本杀门店开始做起。
“我之前是个狼人杀爱好者，所以剧本杀行业刚兴起时，我也对它产生了兴趣”“玩剧本杀的人太多了，那时很多店都经常爆满，周末甚至会约不到房。”行业的火热，加上对剧本杀的喜爱，是天朗入行的动机之一。“当时的想法比较简单，觉得不过是一种桌游嘛，要不然自己试着开一家试试看？”
开店之后，天朗才发现遇到的问题比想象中要多。比如不清楚剧本去哪里买，DM要怎么找。经过不断地摸索、试错，才逐渐发现了剧本杀与普通桌游不一样的地方——也发现了这个行业的潜力。
“我们的发展还算顺利，最多的时候有4家线下门店。之后想要继续在行业内探索，才开始接触一些剧本杀的发行工作。”
在重心转到发行后，天朗发现运营线下门店的精力不太够用，于是决定将店面都转让出去，专心做发行。讲到这里，刚才的猫猫凑到我的脚边，随着店面转让而“失业”的它，就被带回公司养着了。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见证猫又集发展历史的一只猫了。
从一头雾水入行，到线下门店的扩张，再一步步从门店转到发行，如今的猫又集已扩员数次，也换过几次办公地点，一路走来的艰辛不言自明。看着架子上摆满一排工作室出品的剧本杀盒子，天朗露出满意的表情。“这些都是我们的财富。”
如今，工作室仍有数个项目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新的盒装本“血之瞳”正在预售，同时还有三四个剧本在稳步推进，新项目的孵化议程和游戏ip改编项目的商讨，也标记在立于综合部门的白板上——这块写满了工作室计划的白板，就像一颗在冬日里仍然枝繁叶茂的常青树。
剧本杀，就是先有“剧本”才能有“杀”
天朗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电影，通常是自己一个人去。他觉得看电影的意义，就是体会不一样人生。某种意义上讲，剧本杀也一样，是让玩家在熟悉或陌生的世界中，演绎不同的角色。当我问到他最喜欢什么风格或者类型的剧本杀时，天朗很直接地告诉我：“我最喜欢的还是我们猫又集的剧本风格，总是以优秀的故事为核心。”话语中丝毫不掩饰那份得意。
对猫又集的剧本作品，天朗有个近乎原则般的标准：无论剧本杀的题材与类型是什么，都一定要讲一个好故事。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先得有个好‘剧本’，再去考虑怎么‘杀’的意思？”我开玩笑似地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天朗表示认可。目前市面存在不少靠着手法诡计的堆叠，而忽略故事的剧本，天朗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作品。
综合部门里正开会的大家
那么，要怎么创作一个“好的故事”呢？虽然我自己玩过一些剧本杀作品，但始终无法想象出一个剧本杀的创作流程，于是天朗耐心地为我讲解了猫又集的原创剧本诞生过程。
“我们会定期开头脑风暴会议，大家一起想有意思的题材。”这些选题都会记录在综合部门的另一块白板上，现在上面留下来的只有寥寥数个关键词，还有更多数不清的创意被抹去，“被毙掉的选题太多了，有些还是实际推进过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不合适才砍掉的。”
由于对于角色关系、世界观、逻辑、手法等元素在剧本杀中的重要性，在剧本立项之初，就需要构造一个严丝合缝的背景框架与人物关系，再去逐渐填充故事的内容，保证剧本严谨，不出BUG。
“就像给一个个图层做填充，不能像写网文一样，想好开头结尾之后就能动笔了。”
对于不同的剧本，发行、创作的方式和理念也不一样。至少在猫又集这里，一个剧本通常由一个主笔作者和两个监制来完成。主笔的任务是将他创作的故事完成，而两个监制又分为“内容”和“市场”两个岗位。内容监制负责研究这个故事能否用剧本杀的形式实现，而另一个市场监制则会调查目前行业风向，看这个题材现在的市场反响和用户接受程度如何。
一部剧本杀的创作周期，也比我想象中更加漫长。天朗翻出了架子上最厚的那盒《死灵之书》，这是猫又集出品的一个独家本，从企划到最终落地，花了将近一整年的时间。每个角色都有上万字的剧本，里面还有上百张精心制作的事件与线索卡。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到这些内容背后所蕴含的心血与精力。正如天朗所说的那样，“我们每一部作品，打磨所花费的时间都很长，希望玩家玩到的是我们最好的内容。”
这是某部剧本杀中需要用到的道具，开启方式很有意思
聊到这，我顺势问了关于公司里“昼伏夜出”工作习惯的问题。天朗有些无奈地表示，其实公司为员工提供的住宿都在同一个大厦内，最开始的时候还有坐班要求，但之后他发现，创作确实不是一个坐在工位上就一定能写出来的东西。有时候大家白天没思路，后半夜文思泉涌写到第二天来不了，也实在没办法。所以后来干脆就不强制来公司坐班了，“不管在哪写，周会的时候能到场，能及时交稿就行”。
借着工作室曾经做过《鬼吹灯》的剧本杀IP的履历，我又趁机询问了他对于IP改编剧本的看法。天朗认为IP改编是一件风险和机遇并存的事情。“IP的受众基数确实能拉动很多玩家，甚至有不小的转化作用。可站在创作者的角度来说，在IP限定的故事框架中，去编写崭新的故事，就像‘命题作文’一样，会给创作者很大限制，想要写好并不容易。”
“其实现在行业里对IP改编本，也出现了一些另类的看法。”天朗表示，发行朋友面对IP改编的机会，需要保持理性。“最好是在自己了解并喜欢这个IP的情况下，再去做相关的创作，而不是因为这个IP有热度才去做。”“这样浮躁的心态，可能会导致一些不太好的结果。”
工作室里“当红作者”的工位，各种剧本堆得老高
目前行业里确实存在部分质量一般，却花大把工夫、金钱去搞营销的剧本，这已经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天朗对于这类剧本的出现有些不快，毕竟他对自己发行的作品，一直都有质量上的追求。“我们创作的剧本，有时就是卖给喜欢猫又集风格的玩家。我们甚至可能会为此放弃一些商业上的利好，保持创作的初心，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东西。”
这话在我听来，确实有几分不同的感受。作为一个经常关注独立游戏的人，这种非商业方向的自由创作，有那么点儿“独立精神”的感觉。在剧本杀这样一个曾经人人都想挤进来分一杯羹的热门行业中，仍然坚持本心做好内容的创作者，是值得尊敬的。
寒冬中的剧本杀，逐渐拨开迷雾
天朗告诉我，剧本杀行业目前已经相当饱和了。“其实目前看来，有点在寒冬期的感觉。”
想到来时在路边所见的扎堆的剧本杀店，其实我不太理解“寒冬”的感觉。
天朗解释道，这里的“寒冬”，主要还是因为各地的疫情因素。作为一种线下多人的娱乐，疫情严重的区域，对剧本杀门店的影响不容小觑。“店家这方面受到的冲击，比我们发行要大很多。”聊到这里，天朗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我们认识的很多老店家，现在都没有再继续做这个行业了。尤其在疫情期间，我们接触的面孔一直在换，挺可惜的。”
此前剧本杀的急剧膨胀，也导致了一些糟糕的现状。入场的人多了，出现了一些鱼龙混杂的作品，为了吸引眼球，创作一些内容不当的剧本，甚至还有不法分子对剧本进行抄袭或盗版。天朗认为制度和政策的介入是有必要的，能够帮助剧本杀行业树立标准和规范。
聊到这里，天朗给我展示了一则前两天的新闻。1月4日，是国内“剧本杀”维权第一案开庭的日子。这起维权案的打响，是包括猫又集在内的许多剧本杀业内人员共同推进下促成的。按照他的说法，这算是走出了剧本杀版权保护的一大步，让很多深受盗版剧本侵权的出版人，终于有了明确的维权方向。虽然剧本杀到底属于何种类型出版物尚未有定论，但法庭的宣判，证明国家现在已经认可了剧本作者的著作产权。
“只有规则更加健全了，剧本杀才能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天朗觉得自己作为业内人士，能够做出一些推进行业进步的举措，是非常值得自豪的事情。
实际上，剧本杀行业能发展到如今这样庞大的规模，是令许多从业者都很惊讶的。从最初简单的“谋杀之谜”，发展到如今制作和运营都相当复杂的产业。剧本杀本身在玩法上，也融入了越来越多的元素，吸引了不同年龄层的受众加入其中，并屡次破圈传播。
天朗认为剧本杀仍然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未来的趋势也会更加多元化，无论是实景剧本杀、线上模式的探索、还是与综艺节目的联合。目前行业内还有许许多多的新项目正在孵化、延伸。“甚至融入区块链，或者元宇宙的概念，都是行业的领头者在着重探索的方向。”
虽然仍有一些尚待解决的问题，但剧本杀在层层迷雾的包围之中，似乎已经探索到了许多条可行的道路。
这是剧本杀行业的人员，自发制作邮寄给同行们的年历和“情书”。天朗说“剧本行业的大家，都是很有爱的人”。
最后
在离开之前，我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厨房阿姨做的“工作餐”，味道和我老爸那边的湘菜馆还是挺不一样的，可能这就是正宗的感觉吧。此时再看向办公室架子上，摆放的一盒又一盒的剧本杀时，我能感觉到这些盒子里面所承载的，不仅仅是创作者们为了玩家书写的一个个精妙故事。更承载了许多剧本杀从业者们，从入行那时起就未曾改变过的，对于剧本杀最美好、最真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