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兴趣班,孩子怎么当卷王?

作为一名九岁孩子的父亲,我觉得自己还算尽职。比如因为他惨淡的学习成果,我现在正做怒发冲冠之状:“上了二十多节绘画课,怎么没有一点长进?还画的跟幼儿园一样?”就在我打算采用欲扬先抑手法,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尝试让儿子感受到为父的良苦用心时,一旁的老父亲却朝我翻了个白眼,来了句:“你还说他?你那时候有的好?”

儿子扑闪着遗传自他妈妈的大眼睛,幸灾乐祸的看着我。而我则进退维谷:要是承认自己没有绘画天赋,就给了这小子口实;要是硬说自己有天赋,那么怎么解释当年自己也上过美术兴趣班,但美术水平依然稀烂呢?

其实我有没有绘画天赋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当年那个美术兴趣班我压根就没去上过,名义上去的是美术兴趣班,实际上人在街机厅把摇杆搓的让老板嗷嗷叫——当年逃课的事儿始终没被父母发现,让我颇为得意,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还上了。 


那些年,你又逃过哪些兴趣班?

作为一个85后,得承认我父母在教育上的良苦用心。在90年代那个经济物质条件相对贫瘠的时期,他们依然能在拮据的工资里挤出一点,送我去各式各样的兴趣班:奥数、水彩画、竖笛、口琴、游泳……

巅峰时我能在那个常去的少年宫门口的绿化带闭着眼骑车兜上几圈。


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兴趣班”的兴趣二字嗤之以鼻

高中二年级时父亲甚至替我报了一个电工班,电工出身的他称这是为了让我“学以致用”。而当我坐了一个小时公车赶到那个灰暗、简陋教室时,发现我的“同学”至少都是叔叔阿姨辈儿的社会人,端着枸杞菊花泡茶看我的眼神透露出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没得说,电工老师在上课后五分钟就失去了他最年轻的学生。这名学生溜进网吧坐在皮质座椅上长舒一口气,然后把带去的笔和本子连同“子承父业”的期盼一并丢在了那个聒噪的夏天。

城乡结合部永远的财富密码

少年宫会消失,街机厅和网吧也会消失,不变的只有父母的那份期望。当年辜负父母期望、逃课打游戏的小孩如今已为人父,在一个二线城市的城乡结合部安下家。

由于缺乏知名学校、工厂、写字楼等热点配套,本地居民基本由原老城区经济适用房搬迁户以及当地农民构成。进而导致当地的商业模式略不同于十公里外繁华的市区,大部分过渡包装的商业套路在这里都是死路一条,无数鼓励群众“高端消费”的资本家全都铩羽而归,不少资本报告总结当地的市场特点为“人气寡淡,商业洼地”。


普普通通的城乡结合部,绿化倒是挺好

但唯独有一个行业,在这个“商业洼地”不光立住了脚,还发展迅猛,那就是针对学生们开设的各种教育机构,从英语日语启蒙到语数强化、吉他架子鼓到古筝小号、从篮球足球到羽毛乒乓、计算机编程到跆拳道,普通百姓能想到的、想不到的,这里都能教。

教育机构的品牌也都是大资本背书:新东方、妙乐思、学而思、天草美院、佳南艺术学校、阿里橙狮体育……百花齐放,真可谓“无孔不入的资本”。

这些教育机构从个位数增长到地图APP上的七八十家也就短短两三年,并且绝大部分机构都门庭若市、生意兴隆,远没有市场饱和的迹象。

每个周末都能看见一群群学童背着书包聚集在机构门口打打闹闹;当地最容易堵车的地方就是两个大型教育机构楼下的停车场;如果一个孩童背着吉他从你面前经过,用不着联想到他也许颇有吉他天赋,因为下礼拜再见到他时可能就换小提琴了。

凭良心说无论哪家机构、学的什么,收费都算不上便宜。上一节兴趣班的费用均价大约在一百五十元左右、十几二十节起报,大两千一个“疗程”算是市价,一个孩子同时上两三门兴趣班很常见。如果是比较冷门的课程,或是想要指定教师一对一指导之类的,还得加钱。

贵吗?也不贵吧。要不然吾辈被城市抛弃的低消费主义者们,怎么会争先恐后、毫无怨言、心甘情愿的掏钱呢?

每每感慨于此状,我都会默默地拿出手机,给平时经常吹水要进军教育界、被我嘲笑没有行动力的狐朋狗友们发条信息:

“苟富贵,勿相忘。”


2020年我国K12(学前至高中)教育培训行业规模是4000个亿

贩卖焦虑的受益者

其实给儿子报美术班的原因也挺突然,仅仅因为家长群聊到了关于“音美即将加入中考”的话题。尽管儿子离中考还早,但未雨绸缪是家长的责任。

况且我当年的美术兴趣班是逃了,指不定血统里其实是有绘画天赋呢?

有中国美院背景的美术班,仅在这块城乡结合部就有不下三四个,有两个仅仅隔着一条街。我报名那家,前台接待笑靥如花,老师温柔细心,看起来专业水平值得信赖。唯一让有些蹊跷的是负责收费的老师多次给我打预防针,表示绘画是一个长期培养的过程,不应以短期效果来衡量课程含金量云云。


贩卖焦虑是很多培训机构的基本套路

我当然听进去了,但没想到三十多节课、大半年的时间,依然还在“短期”范围。除了课堂上在老师帮助下能画的有模有样,课外自由绘画时的水平并没有半点提高……于是后半程我基本放弃了提高他绘画水平的想法,只是把绘画兴趣课当作儿子的活动社交课---不像我当年逃课去打游戏,他还挺乐意和同龄人一起涂涂画画的。

美术班最后当然没上下去,尽管老师搬出“美术以后要中考”“绘画需要时间沉淀”“您儿子对画画兴趣还是挺大的”等武器,但我还是很坚定的拒绝了老师“再续二十节,能打折”的提议。

一方面我查到“音美加入中考”不过是个贩卖焦虑的噱头,教育部的本意只是点到而止启蒙;另一方面经过几次像美术班这样有些看似徒劳无功的折腾,对于兴趣班这件事我总算有了一些自己的体会。


“音美加入中考”并没有明确的时间表以及要求,只是“意见”

无数个兴趣班,无数个起跑线?

儿时的我曾逃掉过一些诸如美术班这样自己“不太感兴趣的兴趣班”,但也确实好好上过一些,比如我吹过两个学期的竖笛和口琴,已经到了能够在学校登台表演的水平。但其实如今回顾起来,这些兴趣班对我人生的影响微乎其微。

而真正影响我一生的,是当年母亲为了改善我自幼羸弱的体质,给我报的游泳兴趣班。和给我报的其它兴趣班不同,母亲在督促我游泳上下了很大功夫,每天亲自接送观战,不时还找熟人帮忙补课,和教练一起给我加练也是常规操作。于是我从兴趣班一路游到了区队、市队,年少懵懂无知时便已尝过在领奖台上睥睨众生的滋味。

练习是苦的,超级苦。而那个每天牺牲大量时间和精力,顶着烈日寒风中蹬自行车拉着我、站在泳池边时刻监督我、费尽心思保证我营养的母亲,必定也是心如坚铁。


与其说人最好的老师是父母,不如说只有父母才可能是你最好的老师

如今轮到她的儿子教育她的孙子了。由于当时工作繁忙,儿子的游泳启蒙依然是交给了兴趣班。一个暑假、两个老师、十几节课,钱财不计了,美其名曰“学会了”。结果当场给我看的大摇其头,腿手动作根本没到位、身体过于前倾、换气也不熟练。教练能力怎样不清楚,敷衍了事是真的。

我遂即决定哪怕时间再紧也必须要亲力亲为,和当年的母亲一样。于是又一个暑假过后,泳池就多了一条小白龙。蛙泳不提,他自由泳的技术动作水平基本可以令9成的成年人普通游泳爱好者汗颜。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亲自贴身指导的结果。如果有人能在你一边游泳一边潜入水下观察你的细微动作、把每个动作要领嚼碎了喂你嘴里、随时随地不厌其烦地亲自演示动作,那个人一定不是游泳教练,而是你爹。只是即使是这样,我投入的精力还不及当初母亲为我投入的一半。

与之相对的是那些对游泳不甚了解的家长们,虽然他们也一样牺牲了时间陪同孩子来找教练学游泳,但绝大部分人其实对游泳一窍不通、不感兴趣。坐在看台上漠然地玩着手机的表情,像极了男人陪女人逛商场时戴上的痛苦面具。效果自然可想而知,学了两三个暑假依然只会狗爬的大有人在,课程完毕后再也没进过泳池的更是大多数。


在各种儿童培训班门口划拉手机的成年人们

作为家长,既没有十足的决心和精力将这“兴趣”长久坚持,自己也没有对这门兴趣特长没有足够了解,那么对孩子来说,这门兴趣班上与不上多半是没有区别的。就像之前给儿子报的那些美术班、英语班,或者是父母给我报的那些口琴、竖笛班一样,游泳兴趣班对那些孩子来说,不过仅仅是人生中最匆匆的那一抹夏凉而已。

所谓兴趣班,表面上是孩子们因为自己兴趣而做的课外选择,本质依然是家长自身的素质、能力、资源的比拼。

你是怎样的人,你的孩子就是怎样的。

结语

2020年人口普查的结果出炉,我国出生人口连续三年滑落,8.50‰的出生率是该数据自1952年开始统计以来的最低点。年轻人不太想生孩子,除了各种物质条件、工作家庭、生活质量的理由和借口外,“害怕自己无法成为合格的父母”也成为了许多年轻人“恐婚”、“恐育”的根源。

一个小小的兴趣班透露的都是对父母责任心、能力和资源的考验,更不用提平日里学校的各种明争暗斗。既然没有做好投入到这种“竞争”当中去、为自己的孩子去争取起跑线位置的准备,那么选择旁观也是顺理成章的选择。躺平主义听起来有些丧,但得要看站在什么角度来看。

我们常以“为人父母是不用经过考试的”来吐槽那些不负责的父母,而如今年轻人在信息时代社会大环境下越来越谨慎的婚育观念,实际上是潜意识地在被动参与“父母考级”。有些人光看着别人在考试的厮杀就觉得自己无法通过考试;有些人原本对这场考试毫无意愿,选择了放弃。

对于那些未经出世的生命来说,父母拒绝随波逐流未尝不是一种负责。跟为自己的孩子报兴趣班一样,父母们在养育子女问题上了解的越多、想的越明白,对子女而言就越是件好事。

重要的从来不是兴趣班本身,而是最朴实的爱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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