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联盟》S7“消音门”：阴谋还是记忆错乱？

　　告别广州的温暖，赶赴上海感受广东人眼中“北方的秋凉”，将会在上海东方体育中心迎接WE和RNG战队选手们的是两场与韩国顶级队伍之间的恶战，以及中国LOL玩家山呼海啸般的热情和支持——如果到时没有被黄牛破坏气氛的话。经历了连续数届全球总决赛的失落后，主场作战、两支战队进入四强、作为主要竞争对手的韩国俱乐部实力下降等因素都让中国的粉丝们可以开始大胆地想象来自LPL的选手举起冠军奖杯的一刻，赛事的热度因此水涨船高。

　　但主角不是WE和RNG，而是在成王败寇的竞技中已经几乎被遗忘了的EDG。现今只有在嘲讽或编段子时才偶尔会被想起的EDG，半个月前面对的可是无数的口诛笔伐和腥风血雨。毕竟贵为LPL赛区头号种子进入总决赛，小组赛在家门口第一循环就落得个0-3的下场，粉丝们会有什么反应大家也是心里有数。因此在第二循环开始前的短暂休赛日，围绕着EDG的各种负面新闻实锤和花式阴谋论在各论坛上一时呈燎原之势。

消音疑云

　　各色传言中，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消音门”：在此前RNG和G2的比赛中，G2的打野一反常态在2级选择打石甲虫这组野怪，因为刷石甲虫的经验值无法让英雄一举升到三级，并且会消耗大量的血量导致后续难以支援队友，一般的选手都不大可能会选择这条路线。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防止对方的打野“顺路”过来收掉石甲虫就拍拍屁股走人，而后面RNG的打野也确实去逛了一回。如果不是G2仔细研究过RNG打野的习惯，这一举动显然是违反常理的。于是一些吃瓜群众开始构思一种危险的可能性：EDG内斗成性，为了避免同国的其他战队抢自己风头，故意将在集训中总结的RNG战术透露给外国战队。

　　尽管一开始提出时这种构想还只像是天方夜谭，但风向易变，没多久就有很多人“发现”一个大新闻：比赛进行时官方解说对G2打野选择表示疑惑的语句被消音了！玩家们纷纷表示自己在看直播时确凿无疑地听到解说苏小妍说“打野路线很奇怪/这个版本打石头升不到三级”之类的话，在后来官方的录像中却居然找不到苏小妍的这些话，不是消音还能是什么？一时间各种“后台硬”、“太子队”、“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手遮天控制官方”、“卖国贼”之类的指责铺天盖地，论坛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是如果仔细梳理一下逻辑，就会发现这种说法似乎不太站得住脚。一方面，在官网以外的比赛录像，包括观众录屏和国外视频网站上的录像视频中都找不到群众口中苏小妍被消音的那句话，要不EDG的能量大到足以将世界上每一个录像视频都消音，要不这件事从未发生过——显然后者更符合常理一些。另一方面，在“仅存”的视频中除苏小妍以外的另外两个解说也一直在讨论打野路线的问题，如果是要彻底销毁证据不让人们将G2的打野路线与泄露战术的事情联系起来，更似乎应该将所有的相关内容都消音，只是屏蔽苏小妍的一句话，整体效果毫无分别。

　　在哲学上有一个“太空茶杯”的思想：我可以坚称地球和火星之间有一个小得望远镜无法观察的茶杯在太空中绕着太阳旋转，尽管任何人都不可能用观察的证据反驳，但这个概念摆明了是瞎扯。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实用的方法就是“谁主张谁举证”。在消音事件中，只要“消音派”的人找出一个未经消音的原版视频，就可以确切地证实他们的观点了，然而在数千条回复中，没有一人能够给出这项证据。是世界线被时空之力扭曲了，抑或是所有人都产生了幻觉？后者也是消音派最后的支持：不可能这么多人在同一时间产生了幻觉。这样下去，还真有一点科幻悬疑的味道。

　　还好，尽管科学告诉我们不可能真的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幻听，但科学同样告诉我们可以成千上万的人一起记错某件事，还有人将这种现象命名为“曼德拉效应”。

脆弱的记忆

　　“曼德拉效应”得名于2010年一个美国博客作家某次在聚会上发现，自己和几个朋友都记得著名的政治家曼德拉早在80年代就死去，还清晰地记得新闻播放他葬礼的消息和非洲人哭泣的镜头。然而事实上在她说起这事后三年，曼德拉才在南非去世。

　　先撇除平行宇宙和超自然力量等玄学解释，出现这情况最科学的解释就是：这几个人的记忆都出现了错误。不要觉得奇怪，因为人类的记忆本来就不太靠谱，每个在学生时代被背诵折磨过的人都应该深有体会；而几个对某事记不清楚的人之间的交流，更像是学渣给学渣讲题，越说越错，最后编出一个当局者都觉得没错但和现实谬以千里的故事。

　　在一般的记忆模式下，事件只会在大脑中留下一个缺乏细节的记忆痕迹，如果短时间内没有再次回想起那件事，那么这个记忆痕迹就会随时间而消逝。而如果主动回顾，那么组成记忆痕迹的神经元就会被重新激活，然后查漏补缺，组成相对完整的记忆后稳定下来成为长期记忆。问题就在于，“查漏补缺”的过程不一定都用的原材料，大脑这个随随便便的引擎会把所有相类似的素材都用来为记忆建模，甚至根据个人喜好进行一些修改。这就是为什么在一项实验中被要求复述三周前听过的印第安故事的欧洲人被试们大都将原故事里“四周雾气茫茫，一片寂静”的故事环境记错成了更符合欧洲影视文化的“漆黑的风雨之夜”，因为这样更符合他们对恐怖环境的一贯认知。

　　在大脑试图重建记忆但原有记忆模糊时，过去的记忆还有外界因素都能用来取材。像是在没有指示牌的厕所不确定哪边是男女厕时我们会观察别人的行动再决定一样，他人提供的线索会具有重大影响，毕竟人类作为社会性动物，与他人在观念上保持一致有着重要的意义。人们会根据他人提供的线索来重写记忆，更要命的是我们会对这些二次创作的记忆深信不疑。弗洛伊德和他首创的精神分析理论被学界所边缘化的一大原因就是精神分析倾向于将很多精神问题都归咎于被压抑的童年创伤记忆——简直能和上火、撸管、本泽马并称背锅四大天王——并且在治疗中引导患者“找到”那被压抑的童年记忆，结果就是很多人硬生生被引导着产生了事实上不存在的虚假记忆。

　　“消音门”也是同样的道理，一局比赛中观众要接受太多的声音，解说的其中一句话只能够留下十分浅显的印象，很容易就会搞混。而另一厢对EDG糟糕的舆论评价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一个暗示，在有人提出“苏小妍的话被消音”这一观点后，看到这句话的人开始按照暗示来重构记忆，将其他解说说的话安到了苏小妍头上，在重播录像的时候找不到苏小妍说话的痕迹也就顺理成章。后面对录像中各解说语句的重新收集整理也证明了这一点，很多人说“被消音”的话实则上是其他时间由搭档解说的管泽元和致幻说出的。

都是记忆惹的祸

　　虽然知道记忆不靠谱好像没什么实际作用，顶多说上一句朕知道了——然而现实和虚拟的生活中很多现象都能用此解释。

　　最重要的一点是“认知失调”，人在本能上都有为自己的行为辩护的习性，这过程用专业点的话来说就是“产生和对抗认知失调”，考虑到人们为此连世界观都能强行改变，稍微修改一下记忆不过是小儿科。比如说登山和高强度训练等活动本身没有多少乐趣可言，但为了让自己的活动显得更有意义，大脑会在事后屏蔽那些不快的记忆并加强美化过程中的乐趣，让活动在记忆中富有意义。

　　认知失调在游戏中最常见的形式就是“甩锅”。为了给自己的技不如人或是操作失误辩护，人们总会认为游戏中的失败不是自己的过错，可能怪网络延迟、可能怪队友太菜、可能怪地方支援太及时——总之操作者本身不粘锅，而错误的记忆正是说服自己的主力成员，所以下次看见队友甩锅时不要认为他是在没事找事，在他的记忆中犯错的总不是他。然而一个机制正确的匹配系统匹配到神队友和猪队友的概率大致相等，正如一个前职业选手所言：“上不去分只能怪自己菜。”

　　游戏发行商也要注意在发售初期打点关系，因为那些最初的评测、访谈和文章都会影响到其他买家的观点，一旦玩家在打开游戏前就对其产生了好感，那么在游玩的过程中他也会对游戏那些设计不当的地方视而不见，而在记忆中美化自己在游戏中的享受，哪怕真有什么让自己感觉不佳的地方，也会为了和大众保持意见一致而更可能选择憋着不说。至于那些在发售初期就口碑不佳的游戏，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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