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花公子》到女权先锋 劳拉是如何蜕变的？
本文编译自Polygon，原文作者Brianna Wu，有删改。
劳拉在2008年的时候站在了一次生死考验面前。系列第八部作品《古墓丽影：地下世界》遭遇了市场滑铁卢，全球销量不足150万份。此时距离系列诞生已经超过12年，劳拉能否继续赢得玩家们的青睐，俨然成为了一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劳拉的公众形象自诞生之初就已经和男性玩家的性幻想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在《古墓丽影2》诞生的1998年，全球几乎所有游戏媒体都被劳拉那梦幻般的巨大胸部震惊得目瞪口呆。为了应对来自社会的批判声音，当时《古墓丽影》的开发者Eidos把这一现象归咎于游戏代码出现Bug。此外，在那个Cosplay还尚未兴起的年代，Eidos就已经雇了一大群模特来扮演劳拉，从事商业宣传活动。其中有一位臭名昭著的女模特事后还被著名的色情杂志《花花公子》请去拍写真集，标题赫然写着“劳拉裸体写真！”。
《古墓丽影：地下世界》的盒装封面甚至根本没让劳拉露脸，而是把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用来展示她傲人的乳房和性感的露脐装。不过这种做法在2008年的时候已经显得相当过时。类似题材的《神秘海域》没有任何性暗示，依然赢得了大量玩家的青睐，幽默风趣的船长内森•德雷克大有夺走劳拉光环的势头。
“在完成了《地下世界》后，我感觉劳拉的形象已经走进了死胡同，”水晶动力工作室的产品经理布里格斯说道，“我们必须从一个全新的角度重新构思劳拉存在的意义。”
《古墓丽影：地下世界》的游戏封面根本不屑于让劳拉露脸，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
救赎劳拉的新编剧
开发团队通过2013年的《古墓丽影9》改变了一切。超乎常理的巨大胸部？没有了。性感的紧身衣？消失了。就连一份份充满性暗示的市场营销材料也一去不复返。犹如王者归来一般，劳拉再一次成为了最受玩家欢迎的女性游戏角色。为此做出最大贡献的是水晶动力聘请的新编剧蕾哈娜•普拉切特。
在加入水晶动力工作室编剧团队之前，普拉切特就已经有了非常丰富的工作经验。她曾长时间致力于创造游戏中的女性形象，《天剑》和《镜之边缘》这两款以女性为主角的游戏就是在她的带领下完成编剧工作的。对于《古墓丽影9》的成功，普拉切特总是谦虚地把功劳归于整个水晶动力工作室，但是熟悉她作品的粉丝可以从新版劳拉举手投足的每一个细节看出这位编剧留下的痕迹。
《镜之边缘》的女主角形象就是由普拉切特创作的
“我认为塑造一个人物形象的本质就是在塑造他（她）的内心，不论这个人看起来多么奇葩，或多么邪恶，其背后必定有一个合理的原因，”普拉切特解释道，“不但要解释为什么这些游戏角色如此与众不同，还要展示出他们的内心其实和我们普通人都是一样的。这种共性可以是爱情带来的甜蜜，可以是失败带来的沮丧，也可以是失去家人带来的悲痛。”
根据普拉切特的说法，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那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情感恰恰就是一个好故事的基础。“对于劳拉这个角色，最能让我产生共鸣的就是她想要追寻亡父的足迹，成为一名探险家。我希望让所有玩家都能在劳拉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而不是只关注一路上的打打杀杀。”值得注意的是，普拉切特的父亲也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作家，在今年早些时候不幸去世了。
劳拉新形象
劳拉父亲那部分的故事实际上早在普拉切特加入水晶动力工作室之前就已经被之前的编剧团队写好了。为了将这部分剧情完美融入自己的剧本当中，普拉切特耗费了相当大的精力。“虽然他们父女走过的人生路程非常相似，但是我想确保劳拉是凭自己的独立意志走上这条道路的，而不仅仅是想继承父亲的衣钵。”
在求生中脱胎换骨
“我们在开发《古墓丽影9》初期遇到的最大难题在于，怎样才能改变玩家们对劳拉的印象？”产品经理布里格斯说道，“我们的解决方案就是从零开始重启系列。”于是水晶动力工作室把故事设定为劳拉人生中的第一次冒险。
扮演劳拉的卡蜜拉•鲁丁顿完美展现出了一个缺乏自信的年轻小姑娘形象。当她被逼无奈第一次杀了人后，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可是到了劳拉最终突破自我，鼓起勇气去拯救被绑架的朋友时，恐怕所有屏幕前的玩家都会对她的成长历程感慨万千。
在求生中苦苦挣扎的劳拉
“重启后的《古墓丽影》系列将会有个永恒的主题，那就是求生。”水晶动力工作室的首席叙事设计师约翰•斯坦福在谈到劳拉新形象时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充满自豪地说道，“正是为了生存，劳拉不得不去尝试做各种各样的事，让自己逐渐成长，有时候为了渡过难关还必须要把自己置于险境。”
新版劳拉最终引起了玩家们的共鸣。普拉切特在接受采访时曾谈到她在漫展上看到了许多新版劳拉的Cosplayer。“真的非常欣慰，”她说道“我甚至看到有不少男孩子在Cosplay劳拉，他们真是太可爱了！”
现在流行Cosplay“求生劳拉”，而不是“性感劳拉”
布里格斯也对这种现象表示赞赏，“2013年重启《古墓丽影》后我们获得了一大批新粉丝，他们此前从来都没玩过这个系列，也不知道这个系列讲述的是什么故事，但是几乎所有人都非常享受整个游戏过程。”
在和开发团队成员闲聊时，我谈到自己对新版劳拉最大的感受就是她成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服务于男人性幻想的工具。“是的，在这方面我们会持续努力的。劳拉确实应该被当做一个人来尊重，”布里格斯说道“而且更应该以人的身份受到关爱。”
《古墓丽影9》的销量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到2013年3月份的时候就已经突破了340万份。虽然SE莫名其妙地向他们泼了一盆冷水，声称销量没有达到预期，但是水晶动力工作室的分析师们却指出这一代是整个《古墓丽影》系列销量最好的作品。到了2013年底的时候，《古墓丽影9》已经成为了市场上最赚钱的游戏之一。在此之后到2015年中旬的这一段时间，它又卖出了510万份，因此这部作品的全球总销量大约为850万份。
《古墓丽影9》全球总销量突破了850万份
重启《古墓丽影》系列的做法并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商业胜利，真正具有深远意义的是，劳拉不但重新成为了玩家关注的焦点，而且还赢得了一批新粉丝。微软甚至买下了这个系列在Xbox平台上的限时独占权。在以擅长给人带来最直接感官刺激的Xbox平台，《古墓丽影》和《战争机器》、《光环》这些作品形成了鲜明对比。因为它的故事比杀戮更重要，如果你完全不关心《古墓丽影》的人物和故事，那么你就无法真正享受到这款游戏的魅力。归根结底，这其实反映了当前游戏市场的巨变，那就是女性玩家已经接近了玩家总群体的一半。
将一款游戏的成功简单地归功于某一个决策是荒诞的，但毫无疑问的是，将新版劳拉塑造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性工具是这款游戏成功的主要原因。《COD：黑色行动3》的成功靠的是让大家互相竞争与杀戮的玩法，而《古墓丽影：崛起》则是一款拥有卓越游戏机制的游戏，它成功靠的是叙事，而不是暴力——这显然更难能可贵。
Xbox阵营的游戏往往注重于给人带来最直接的感官刺激，也就是各种各样的车枪球。图为Xbox独占游戏《战争机器》。
水晶动力成功的秘诀
根据斯坦福的说法，新版劳拉能获得成功是因为让她的心路之旅和所有玩家都产生了共鸣，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关键就在于一个人的核心情感体验，”斯坦福说“他们的动机是什么？需求是什么？有哪些欲望？劳拉的欲望就是想要让自己‘崛起’，超越自我——而这是所有人都可以感同身受的。”玩家们似乎都非常赞同这一点，除了《古墓丽影：崛起》之外，我从来没发现有哪款游戏还能吸引如此众多的女性玩家。
我曾向普拉切特询问是否可以向游戏界的同行分享经验，告诉他们如何去创造更好的女性角色。“我自己就是一个女性，这或多或少会对这项工作产生帮助，尤其是我以前也曾创造过其他游戏的女性主角。”但是她也很快指出编剧团队中的男性也对创造劳拉的新形象有很大贡献。“聪明的叙事手法永远比关注故事中的性别差异更重要。你应该做的就是把玩家们拉到游戏世界当中，创造能让人们真正关心的角色，而不是一味着眼于性别差异。”
讲一个好故事永远比卖肉更能打动人心
卡梅伦•苏就是水晶动力工作室编剧团队中的一位男性。“劳拉有一颗永不服输的心，”苏说“她通过不懈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更优秀的人。对玩家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人物。”
我告诉苏，当看到劳拉在《古墓丽影：崛起》中的雪地里瑟瑟发抖时，自己的情感已经和劳拉连为一体，不得不为她难过。听到这里，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游戏中的所有细节都是一个讲故事的绝佳机会。”苏和团队的其他成员甚至还给游戏中的敌人们都写了背景故事，并把这些故事交给了动画师。
快要被冻成冰雕的劳拉
重启后的《古墓丽影》不仅仅着眼于如何塑造更好的女性角色，还非常注重游戏人物的多样性。在绝大多数游戏剧本中，黑人的形象往往都是非常脸谱化的，而《古墓丽影9》中的雷耶斯则打破了这一规律。她为人直来直去，从不说废话，对劳拉有意见的时候直言不讳不留情面，但也不会胡搅蛮缠，在事实面前仍然会讲道理。“我们想要反应最真实，最细腻的人格”苏说道。
布里格斯非常赞同苏的观点。“当主角团队呈现出多样化特征后，你会发现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背后的故事。通过描述一个个事实，你会对同一个故事产生不同的看法。此外，多样化还能更容易引发戏剧化冲突，这对叙事而言大有裨益。”
《古墓丽影9》中个性鲜明的雷耶斯
这种多样化延续到了《古墓丽影：崛起》当中。超过40岁的女性在游戏中往往只能充当“妻子”或“母亲”这样的刻板角色。打破这种固有模式的角色就是安娜，一个《古墓丽影：崛起》中颇有象征意义的角色。她每一次出场都能Hold住整个镜头，霸气十足。她是劳拉父亲的老情人，一个在愤怒和绝望中苦苦挣扎的女性，同时也是一个曾受过很大心理创伤的人。“可以说《古墓丽影》中的每个人都是主角”斯坦福说道。
劳拉（左）和她父亲的老情人安娜（右）亲密合影
斯坦福认为把每一个角色都当做主角一样用心塑造才是塑造出好角色的根本方法。与此相反，《合金装备5：幻痛》中的“静静”就简直是一个人物塑造的灾难。很难想象，玩家会在游戏中把她当做主角来看待，她充其量只是一个用来吸引男性玩家眼球的工具。她穿的性感服装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关键在于日常生活中正常人是不会去穿那种衣服的。因此这个形象本身恐怕很难引起玩家们的共鸣。
在如何更好地展现女性形象的问题上，人们很容易陷入激烈的口水仗。但重启后的《古墓丽影》却说明了这并不是一个严肃的意识形态问题。新版劳拉并不会高调宣扬女权，也不会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可以做任何男人能做到的事。她仅仅是向玩家们展示出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形象。可悲的是，这种最简单、最纯粹的事物在如今的游戏界中竟然如此罕见。
结语
自劳拉在1996年诞生以后，游戏界就悄然发生了改变。把女性角色刻画成性幻想工具不但是一种粗鄙的市场推广手段，而且还会不断向玩家灌输那些越来越落后于时代潮流的价值观念。在和《古墓丽影》开发团队谈话时，我能从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中感受到他们对劳拉新形象的自豪感。
当然，在如何刻画女性形象这一课题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正如《古墓丽影：崛起》通关后屏幕上出现的那行字一样：“探索之路，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