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田中和久：这些日本年轻人为何“漂洋出海”

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在日本各个城市经常可以看到来自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的年轻人。他们一面将学籍挂靠日语学校，一面打着好几份兼职工。即便是在日本泡沫经济破灭后的上世纪90年代，日本年轻人依旧对工作条件苛刻的“三K劳动”（“辛苦”“肮脏”“危险”三个词的日语罗马字首字母均为K——译者注）避之不及，所以仍旧是由外籍劳动者来填补这些岗位的空缺。与此同时，在农业和轻工业等长期面临劳动力短缺的领域，也一直依赖所谓“技能实习生”（研修生）填补空缺岗位。

然而，如今在外籍劳动者眼中，日本似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光。有报道称，中南半岛和其他一些东南亚国家的人，因为较低的薪资水平而放弃前往日本务工。事实上，放弃在日本工作的不仅是外籍劳动者，不少日本年轻人因为对本国的低薪状态感到不满，或者对经济前景感到悲观，纷纷选择赴海外工作。

在日本，提到出国工作，过去人们脑海里浮现的经典场景是日本年轻人出国打工度假（打工度假制度是部分发达国家之间互相给予对方国家青年的一种短期工作许可制度，目的是促进两国民众之间的交流——译者注）。但近些年，日本青壮年劳动力流向海外的趋势日渐显著。以今年初笔者了解到的一位厨师的情况为例，这位厨师高中毕业后就在大阪的餐饮店工作了近10年，如今他正在计划赴海外工作。

这位厨师表示，他在日本国内的年收入仅500万日元左右（1万日元约合490元人民币）。相比之下，早先去海外工作的前辈厨师，如今每年已经能够赚到1000万日元，并且这名前辈厨师在国外的工作时间远不足10年。特别是在经历疫情后，这位年轻厨师觉得：“现在日元贬值，如果干的工作都差不多，还是应该选择去工资更高的地方。”这位厨师通过网络等方式，与其他想要移居海外的日本求职者交换信息 ，“（我们这一群体）男女都有，基本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除了护理人员、美容理发师、办公室职员，还有不少是辞去教师和公务员岗位也要出国工作的人”。

日本外务省日前公布的海外日本人调查统计数据显示，2005年以来，日本赴海外定居人数一直在悄然增加。尽管这一趋势由于疫情而出现过短暂的停滞，但日本人赴海外定居人数呈现逐步增加的这一势头并未改变。目前，在海外生活的日本人总数已超过130万，其中在海外居住超过3个月以上的日本人约70万到80万，在海外永久定居的日本人则超过了50万。仅2023年一年内，“漂洋出海”的日本人就有近16万，移民并永久定居海外的日本人总数已连续20年增加。尽管统计数据并未披露移民群体年龄层等其他信息，但从公布的日本人移民目的地分布来看，发达地区的北美（约28万人）和西欧（约10万人）较多，并且女性占了移居海外日本人的六成以上。鉴于日本经济疲敝和性别不平等现状，从上述数据可以推断，移居海外的日本人平均年龄相对较低，且大多数是以工作为目的的出国定居。

这种人口流动的主要根源，在于日本薪资水平远比欧美发达国家要低。近年来，由于日元贬值，日本薪资水平与欧美主要国家的差距进一步扩大。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4年前的统计数据显示，日本的年平均工资，已经低于韩国的年平均工资。

除了薪资水平，国外的工作环境和生活方式也是那些放弃日本的年轻人考量的重要因素。许多日本年轻人认为，国外加班少、假期多、职场人际关系简单。此外，不少日本富裕人群则是为了避税和享受更为温暖的气候，选择在夏威夷或东南亚定居。

泡沫经济破灭后的这30多年里，缺乏创新的日本产业界选择通过削减成本，即降低人力成本这类最原始的手段来维持自身竞争力，结果就是低薪成为日本社会的常态。日本整体竞争力和国力也在此期间显著倒退，去年日本的名义GDP已被德国超越，退居世界第四。过去30多年，日本“无为而治”的代价太大，原本应支撑社会财富生产的日本年轻人，如今心向海外。这种现象也意味着“财富正在从日本流失”。随着人口的减少、少子老龄化的加剧，支撑日本经济的劳动年龄人口不断萎缩。而日本年轻人出国工作和定居人数逐年增加，很可能导致日本劳动年龄人口的进一步减少。如果任由这一现象持续下去，将最终侵蚀日本产业界的根基。（作者是日本媒体人，本文由徐伟信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