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海南 | 陈光发:翁献祖屋建红园
南海网记者 贺立樊 文/图
2014年7月,超强台风“威马逊”过境文昌。接到亲戚的消息,82岁的陈光发赶紧回到抱罗镇福群村,眼前的祖屋让他唏嘘不已。
陈光发。记者 贺立樊 摄
屋顶被掀开了,家具悉数损坏,祖屋成了残垣断壁。唯一庆幸的是,即使枝干被狂风刮断,祖屋旁的大榕树依然挺立。
对于陈光发而言,这棵大榕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看着等待修缮的祖屋,一个想法浮上陈光发的心头,仿佛一阵风,吹动这位老党员此后的人生。
大榕树。记者 贺立樊 摄
一棵榕树的见证
就在“威马逊”到来一年之前,2013年清明节,陈光发家族的50多位成员回到这间祖屋,为家族前辈祭扫。
那天晚上,大家围坐大榕树旁,聊着家族的过往。爱人让陈光发讲讲大榕树的故事,这棵大榕树,几乎见证每位家族成员的成长,也见证更多的事情。
1939年2月10日凌晨,侵华日军强行登陆海南岛,南北对进,海南全岛遂告沦陷。
为了掩护逃难群众,在国民党军撤退的情况下,琼崖抗日独立队队长冯白驹率领战士们开赴潭口渡口,冒着敌机的猛烈轰炸,打响琼崖纵队抗击侵华日军的第一仗。
然而,日军的侵略仍在蔓延,每占一处,要求当地百姓做“顺民”,悬挂“旭日旗”。
陈光发的父亲不愿做“顺民”,带着子女坐船逃难。可是日军已经派出飞机管制航运,一家人只好无奈返回福群村,陈光发被送往日军控制的学校。
在这里,陈光发被迫学习日语,无数次目睹针对同胞的屠杀。
“学校旁边是一处行刑场,行刑的手段有两种,一种是用大刀砍头,另一种是用刺刀反复捅刺。”遇难同胞多为革命志士或家属,甚至有同情革命、支持革命的普通群众,每一次行刑,陈光发和同学们都能听见同胞的惨叫声,“不当‘顺民’的结果很可能是死,但是依然有很多同胞不愿当‘顺民’。”
学校的另一侧,是一间慰安所,许多无辜的中国女性被抓进去。一到晚上,传来两种声音,一种是日本军人放肆的笑声,另一种是同胞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陈光发的爷爷被日军抓去建设军用机场,日夜遭受打骂。直到一条腿被打骨折,他忍着剧痛,趁着夜色,挣扎逃跑数十里地,终于逃回福群村的祖屋。
那段黑暗的时光,一家人最盼望听到琼崖纵队的消息。这支革命的队伍,在罗牛桥伏击日军运输队,渡江威胁敌人核心区域,直至开辟琼崖抗日根据地。
每次听到琼崖纵队胜利的消息,就像黑夜里的一束光,大家悄悄庆祝,期待着这支队伍能够来到身边。
1945年10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之后,琼崖纵队赶赴大致坡镇和抱罗镇,接受当地日军投降。那年13岁的陈光发,第一次见到琼崖纵队的战士,“很亲切,很和蔼。”
战士们围坐在大榕树下,架锅做饭,招呼乡亲们一起用餐。临近中午,有人通报:“国民党军来了!”4辆大车从文城镇赶来,载着国民党反动派的士兵前来袭扰。
陈光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战士们护送进祖屋。进屋之前,陈光发看见,一挺机枪架在大榕树上。
大家躲在屋子里,一阵枪炮声过后,外面传来战士们欢呼声。孩子们冲出屋外,高喊“胜利了!”
68年之后,曾经的孩子们都已老去,陈光发的弟弟提出,要把这棵大榕树保护好。陈光发的爱人重病缠身,她告诉陈光发,发生在这里的故事,要好好传承。
祖屋外墙。记者 贺立樊 摄
一间祖屋的传承
超强台风“威马逊”过境之后,走进残破的祖屋,陈光发在房间里翻了又翻,终于长出一口气——爱人的照片找到了。
照片里的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她是陈光发的同乡、同学,共同经历了那个沸腾的年代。
1948年,16岁的陈光发进入海口高级农业学校就读。1950年3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发起海南岛战役。陈光发和同学们站在学校楼顶,看着战士们登陆白沙门。
国民党反动派的飞机从头顶飞过,向白沙门泻下大量炮弹。解放军战士苦战两个昼夜,鲜血染红孤岛的沙滩。
为何而战?为谁牺牲?远远看着这座红岛,陈光发问自己,也在寻找答案。
年轻时的陈光发。记者 贺立樊 摄
1952年,陈光发毕业,加入海南垦殖勘探队,跟随队伍走遍多地,为后续的农垦建设者们勘探场地。
在母瑞山,陈光发和同事们住在琼崖纵队曾经的营地里。这里只有残缺的灶台,破旧的茅草屋,每个晚上,身上总被蚂蟥咬出一个个血口。
陈光发难以想象,琼崖纵队的战士们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开辟母瑞山革命根据地,坚持革命斗争,二十三年红旗不倒,直至胜利。
答案也渐渐清晰。结束勘探工作,陈光发进入琼东垦殖所,参与建设国营东红农场、东升农场,和同事们一起种植橡胶树,开办工厂,在物资短缺的年代,保障地方生产。
爱人郑华是一位会计,随陈光发去往琼海。平时,郑华在嘉积镇工作,照顾两个孩子,陈光发在农场,一年见不到几次面。
每次见面,陈光发很内疚:“辛苦你了。”郑华总是让他安心工作,“家里的事情,我来操心。”
投身农垦事业的42年里,陈光发从东红农场技术员做起,历任生产队长、农场场长,在197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94年正式退休。
祖屋外墙。记者 贺立樊 摄
回到福群村,祖屋还是老样子,大榕树依然挺立,可是那些年的故事,很多人并不知道,似乎消散在历史的风中。
郑华喜欢和陈光发一起坐在大榕树下,聊聊年轻时的过往。时光易逝,郑华的身体越来越差,很多时候,她只是笑着看向陈光发。
2013年的清明节,郑华跟随陈光发回到福群村祭祖,听着大家聊起祖屋的故事,突然对陈光发说:“我的积蓄,留给这里。”
一个多月后,郑华去世;一年之后,祖屋被台风摧毁。已经82岁的陈光发,把郑华的照片揣在胸口,决定做一件属于信仰的事情。
陈光发与大榕树。记者 贺立樊 摄
一位老人的信仰
2000多车次的填土,把祖屋周边的洼地填得平整。每车土平均花费100多元,仅仅只是铺平土地,陈光发就已经花去20多万元。
乡亲们不太明白陈光发要做什么,“翻修祖屋需要这么大的工程吗?”有人以为,陈光发要修出一座“豪宅”,让大家没想到的是,随着陈光发一次次掏出积蓄,以大榕树为中心,一座红色文化纪念园渐渐形成了。
祖屋被改造成毛主席纪念室和党史展示室,以及宋庆龄、张云逸、冯平、谢飞等文昌籍革命前辈的史料展区。在这里,属于陈光发的只有一间小小的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郑华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依然年轻,可是看着照片的陈光发已经老了。纪念园建设期间,陈光发几乎每天都在施工现场,他的身体还算健康,然而烈日下的尘土飞扬,还是让他力不从心。
铺设的每一块砖,陈光发都要上去踩一踩,看看实不实;批荡的每一面墙,陈光发都要仔细比一比,看看平不平。当纪念园建成,陈光发多了很多白发。
“我老了,能做的不多,把祖屋改成纪念园,就是我能做的事。”陈光发告诉家族成员,这不仅是发生在这个家的故事,这也是属于所有人的红色故事。
在家人的支持下,祖屋的改造花了30多万元,为了方便参观者,陈光发甚至还花了16万元在园子里修建公共卫生间和休息室。十年来,陈光发家族为纪念园累计投入上百万元,这其中,也有郑华的积蓄。
每年7月1日前后,纪念园都会迎来大批的参观者,今年也不例外。从早上9点开始,陈光发为一批批参观者讲解大榕树的故事,讲述那些年亲眼见证的红色历史。
每次讲解耗时半个小时,无数个半小时,组成陈光发十年来的人生。已经92岁的陈光发,还是充满活力,走路不用搀扶,思维依然敏捷。
大榕树与纪念园一角。记者 贺立樊 摄
几乎每位来到纪念园的参观者,都会问陈光发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把祖屋建成红色文化纪念园?陈光发的回答也总是那句话。
“我是共产党员,入党宣誓时,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在陈光发眼中,这“一切”,包括他的积蓄,也包括这间祖屋。
满是弹孔的大榕树,改造成纪念园的祖屋和园子,成为陈光发暮年的唯一重心。平时,他与家人住在海口,每周总有那么几天,他从家里出发,乘坐公交车、大巴车,最后换乘三轮车,回到这间祖屋。
他还是穿着几年前购置的衬衣,鞋底磨得失了纹路,即使什么也不做,看着村里的孩子们在纪念园里嬉戏,他也觉得快乐。
时不时,有孩子跑过来,让他讲故事,讲白沙门的故事,讲大榕树的故事。几天前,村里的孩子小潘来到纪念园,捧着一罐糖,一定要交给陈光发,“请爷爷吃糖。”
这里的故事,小潘已经听了无数遍,这故事像一颗糖,也像一颗种子,种在无数孩子的心田,一代又一代,生根发芽。南海网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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