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低收费养老机构经营者的自白:“每个月都是亏损,说不定哪天就关门了”
记者 张守坤
早上8点多,10位老人正吃着早饭,他们大多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还有两人全身瘫痪,卧病在床。房间内的床位一个紧挨着一个,地上堆放的东西虽然比较多,但还算干净整洁。
这是《法治日报》记者10月9日在安徽一家农村养老院里看到的情景。养老院负责人曹姐坐在屋内的椅子上,满面愁容。
她告诉记者,自己照顾老人已经20多年,这家养老院就是她之前工作的地方。2007年,原来的养老院老板不干后,曹姐接手了。
对于能够完全自理的老人,曹姐的养老院每月收费1000元左右,半失能和完全失能老年人每个月则需要多交200元至300元。
记者咨询北京、上海、天津等地多家养老院得知,如果是半失能或完全失能的老人,这些养老院普遍收费在6000元以上。相比而言,曹姐的养老院收费很低。
虽然收费低,但该有的服务一样不少,一日三餐,清理大小便,洗澡、穿衣、简单按摩,曹姐一天24小时都待在养老院里。
“在农村,受限于养老观念和个人收入,即使费用再低,对很多家庭来说要么不愿支付,要么是一笔较大的开支,但这个价格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最低价格了。从五六年前开始,养老院的收费就没上涨过,生怕一加价就有老人被家人接走。”曹姐说。
随着这些年人工成本、物价上涨,曹姐的养老院开支不断攀升,也日渐萧条。
“最开始有30多位老人,四五位工作人员。现在只有10位老人,我自己一个工作人员。”曹姐说,本来村里有五家养老院,现在只有她一家了,她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和曹姐一样,同样选择在安徽某镇开养老院的还有马哥。
考虑到养老市场有前景,加上心存善心,2002年,马哥在城中村盖了一家养老院。因为面积不大,最多只能住20位老人。2016年,马哥把城中村的养老院转手,又用这些年赚的钱在镇上开了一家大型养老院,有100张床位,目前收了30位老人,配备了5位工作人员。
相对应的,马哥的养老院收费也要高些:能完全自理的老人收费1200元,半失能老年人收费1800元,完全失能老年人收费2000多元。
“来养老院的很多老人的子女都在外地打工,本来家庭就比较困难,所以我没法把价格定高。现在我每个月都是亏损,连当初投资盖养老院的钱也没收回来,说不定哪天就关门了。”马哥说,养老院里一位老人的儿子出去打工,结果没赚到钱,3年都没有交费,欠了七八万元,“但我也得好好照顾他父亲,总不能把老人赶出去吧。”
在养老院遇到难处的时候,曹姐和马哥都想过获得相关政策的帮助,通过补助资金改善养老院的硬件设施,如更新消防设备、购置医疗设备等,但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
“近两年,当地民政局要求我收人不能超过10位,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曹姐说。
马哥介绍,当他申请养老机构运营补助时,工作人员告知他缺少消防验收合格证明,需要补齐后才能申请。
“找到相关部门后,得知需要房产证,才能给我开合格证明。但养老院是农村自建房,一直没有产权证明。事情就这样陷入了死循环。”马哥说。
记者注意到,安徽省《2024年养老服务扶持补贴指南》申报补贴的条件中规定,“老人居室的单人间使用面积不小于10平方米,双人间使用面积不小于14平方米,三人间使用面积不小于18平方米,合居型居室每张床位的使用面积不小于6平方米”“建立健全安全、消防、卫生、财务、档案管理等规章制度,制定服务标准和工作流程,并予以公开”。
马哥说,现实是,部分中低收费养老院囿于客观条件不具备申请养老服务扶持补贴的资格,可从实际情况来看他们亟须资金帮助。
除了补助资金,记者注意到,相关部门虽然出台了一些关于养老机构土地使用的优惠政策,但在实际操作中,中低收费养老院可能由于缺乏专业的财务人员或对政策了解不够深入以及其他原因,难以充分享受税收减免的福利。
谈起中低收费养老院的未来,曹姐和马哥忧心忡忡。
曹姐观察到,现在中低收费养老院招护工越来越困难,很多人嫌脏、嫌累,工资也不高。她很担心以后愿意从事照顾老人工作的人越来越少,一些养老院因为招不到员工而被迫关闭。
“有些老人在这家养老院已经住了20多年,我和他们就像家人一样。如果养老院倒闭了,我不知道他们还能往哪里去。如果越来越多的中低收费养老机构无法正常运营,会使更多老人依赖家庭养老,那么对于那些经济困难且缺乏照顾能力的家庭来说压力更大。”曹姐说。
面对困境,曹姐希望相关部门可以加大对中低收费养老服务行业的支持力度,出台更加优惠的政策。比如,给予税收优惠、土地优惠等政策支持,降低养老院的运营成本。加大对养老服务行业的资金投入,提高补贴标准,根据养老院具体情况发放补贴。
马哥的愿望是,得到社会各界的支持。比如企业可通过捐赠物资、提供志愿服务等方式,为养老院提供支持。社会组织可发挥自身优势,帮助开展养老服务培训、心理咨询等。媒体可加强对养老服务行业的宣传报道,提高公众对养老服务的认识和关注,营造良好的社会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