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把中国电影推向世界第一人”马可·穆勒:挖掘中国新生代导演是我的命运

【环球时报报道 记者 牛小曼】“假如我没有在1977年看过经典中国老电影,并发现其中的优良内涵,就不会决定研究中国电影……”由中国电影导演协会、烟台黄渤海新区主办,央视频联合主办的2023黄渤海·青葱青年影展于11月8日至14日举办。意大利著名电影学者马可·穆勒作为一直支持青葱计划的行业前辈,数十年间把《原野》《黄土地》《大红灯笼高高挂》和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贾樟柯等中国作品及导演推向国际舞台,可谓“把中国电影推向世界的第一人”。年过七旬的他在接受《环球时报》采访时称,优秀的华语电影值得被世界观众欣赏,“把中国电影推向世界是我的命运”。

今年对这三部中国电影印象深刻

环球时报:此次参加青葱青年影展,对哪些青年导演印象深刻?

马可·穆勒:青年导演需要实用的训练营,学习经验丰富的导演分享的经历、困难和解决方式,总结过去、筹备未来。在我看来,今年有三部电影最能代表中国电影的三个不同方向。由魏书钧执导的《河边的错误》面向电影创作的未来,用创新的表现方式表达了丰富多层的内容。第二部是梁鸣的《逍遥游》,这是今年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新导演竞赛单元的开幕影片,需要有感知力的观众去理解它。第三部是李鸿其的《爱是一把枪》,这部作品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得“未来之狮”最佳导演首作奖,导演掌握了怎样用低成本的制作方式拍出想拍的内容,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委马上认可了这部非常神奇的处女作。 

环球时报:青年导演跟中国前几代导演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马可·穆勒:我是第五代导演的第一位“老外”朋友,他们的电影代表某种中国新浪潮。比如此次参加青葱影展的黄建新导演,他过去创作的《黑炮事件》《错位》等电影具有很多独特的思路,有时候需要过上两三年才能领悟。我曾向洛迦诺电影节建议,将这批导演的代表作集中做一个小型展览,便于媒体和观众逐渐适应。李少红导演则是我接触到最具外国观众说服力的导演之一,她的处女作《血色清晨》在洛迦诺电影节放映时,每场平均有七八千观众,这是相当惊人的数字,包括法语、德语、意大利语的发行商都来观看。

如今很多青年导演是基于多姿多彩的电影产业下创作的,想要突出自己的东西很难。如果放眼国际、面向全球市场,将会更困难。

环球时报:这次片单中有特别喜欢的电影吗?

马可·穆勒:当然有,我是其中几部电影走出去的“通路人”。感情最深的还是《斗牛》。2006年,我创办了威尼斯的“地平线”竞赛单元,我们青睐最新鲜的作品,《斗牛》就是其中一部。《疯狂的石头》在威尼斯电影节也非常受欢迎,宁浩和黄渤好像是天作之合,那种感应特别妙。我曾对黄渤说,“你真的变成了新一代喜剧演员”。

我是他们接触的第一个“老外”电影人

环球时报:怎样看待被称为“把中国电影推向世界的第一人”?

马可·穆勒:这跟我的年龄也有关系。假如我没有在1977年看过经典中国老电影,并发现其中的优良内涵,就不会决定研究中国电影,把中国电影推向世界是我新时代的命运。我曾用3年时间策划过一场大型中国电影回顾展,展出了1924年至1982年的135部中国电影。这次影展引起了全球媒体广泛关注,来自各国约1200家媒体参加,使我得以向全球观众介绍中国电影,并与各国电影从业者建立了联系。随着影展的成功,我还受邀担任了威尼斯电影节东亚电影策划人,这为我提供了与其他导演互动的机会。同时,我开始参与威尼斯电影节的选片工作。

1980年我第一次去北京电影学院,一些充满突破性的短片引起我的兴趣。我选中了短片《我们的角落》,导演是田壮壮,编剧是陈凯歌,摄影是张艺谋。这部短片代表了中国导演最新一代的思想和创意,我决定将它列入电影回顾展中。我也幸运地变成他们所接触到的第一个做电影的“老外”。

大概挖掘中国的新生代导演是我的命运,我是第五代导演接触到的第一个欧洲来的电影人。我重视有才华的年轻导演的发源地,从广西电影制片厂到西安电影制片厂……后来青葱计划减轻了我的工作,我担任平遥国际电影展艺术总监时,几乎每届获奖人员都是青葱计划来的新生代导演。

做好文化翻译很重要

环球时报:电影与城市文化有哪些关联?

马可·穆勒:这是我第一次来烟台,但已经感受到这座海滨城市独特的魅力,电影中不同的城市可以有不同的叙事风格和题材,比如跟城市文化有关系的电影——《爱情神话》,我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好的电影没能在很多国家院线发行,很多时候中国电影在宣发和推广上还是缺乏国际视角。

虽然它非常“上海”,但可以向世界介绍上海这座城市,其中浪漫和喜剧的成分是全世界共通的。我很希望大家都去电影院看电影,用100分钟左右的时间,用他人或别国的眼光,去体验他们的生活和文化。未来如果有在烟台拍摄的电影,我这个“山东本地老外”也愿意向世界介绍它。

环球时报:中国电影走向海外面临哪些问题?

马可·穆勒:中国电影走出去主要面临着文化翻译的困难,好的翻译不仅是给出字幕,而是要考虑怎么最大化地介绍电影。我常在发布会跟媒体见面,想要解释清楚一部电影的文化背景。我自豪于翻译了《悲情城市》意大利版字幕。我的前妻杜阿梅是欧洲最伟大的华语片翻译家,她去世前感到最骄傲的事情是翻译了《河边的错误》的字幕。

我觉得大学有必要开设专门的电影翻译课,一部电影中如果有文化自信,也需要文化翻译的自信。比较好的是,近年来中国已经出现了很专业的海外发行公司,他们可以做好本土电影翻译。对于青年电影人,我的建议是一定要较早开始跟国外合作,有很多人非常愿意给他们提供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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