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官鸿:我何德何能
作者/朱婷
运营/小饼干
官鸿回来了。
他离开过吗?他承认自己在过去两年有在刻意减少曝光。原因要从2018年说起。
《流星花园》海报,by豆瓣
偶像剧《流星花园》的热播,把四个新人演员一并带入大众视野。凭借剧集影响力和角色加持,官鸿和他饰演的花泽类,俘获了行业内外的一众青睐。
拍戏、上综艺、唱歌、商演、代言…工作开始涌过来,所有人都被推着向前走。他非常清楚,再这样下去一定会产生某种“情绪质变”。
只不过,他没有预料的是,一切远比他预期的来得更快更猛烈。
在连轴拍完两部戏后,官鸿“病”了。听下来,身体上的劳累是最不要紧的,源头还是在于他对自己在做的事情产生了质疑和不自信。一方面是工作上带来的压力:“我当时以为可以,想要挑战自己,好奇如果接着拍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结果就是我做不到,感觉自己很像白痴。”
另一方面则是生离死别的创伤。彼时,官鸿家里养了很久的狗狗离开了,离开时官鸿因为工作,无法陪在狗狗和家人身边。这件事让他开始思考:“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一生最珍贵的东西,就是那种你错过了会后悔会遗憾很久很久的东西是什么?”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官鸿也保持着一定拍戏的频率,但暴露在公众面前的次数明显变少了,就市场来说,角色的产出份额也没有那么多了。
“那个时候有想过转行吗?”
“有。“
“为什么没有转呢?”
“代价太大了。”
有意思的是,当我们把这段回答同步给他的工作人员时,对方的反应蛮平静的。“我觉得他尽管是一个公众人物、一个演员、一个偶像,但首先他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作为他的同事,或者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也应当尊重彼此的人格和身心健康。”
官鸿在那样一个年纪,历经了一些异于常人的经历,产生怀疑、挣扎包括说考虑转行,最终又克服了这一切,选择继续从事演员的工作。换个角度想,恰好证明他是一个有想法,有态度的人吧。“而这个也是我们作为他的同事,觉得他可以成为一个演员的核心。”
对谈中,明显能感知到官鸿今年的状态回来了。当大家在坐下来讨论接下来的工作规划时,一个很重要的点是,官鸿自己的意愿是想发展成为一名演员,一名好演员。
和大众一样,最开始聊起官鸿时,我们的印象还是停留在“花泽类”以及传递出来的帅、花美男、偶像标签。所以,对于这次深度采访,是多少有些犯怵的——“他能聊出来实质性的东西吗?”
一次采访不确定能呈现一个人多少的真实面貌,但至少能比较清晰的感知到这个人的某一面。于是,在北京郊区的一个河边,我们和官鸿进行一次长达三个多小时的对话。
对话完之后最直观的感受则是:主动将自己隐身于行业的官鸿,挺像个鲜活的人的。在褪去“演员”、“偶像”、“公众人物”这些前缀后,他依旧是一个保持独立思想的人。
譬如:他自我定义演员像乙方;他始终用“小咖一个”形容自己,他的口头禅是:陈官鸿,何德何能;他说最想要饰演的角色是身边普普通通但真实存在的人;他说自己认得清且认同这个行业的游戏规则,但不代表他要百分百服从;他不忌讳公开表达自己对于某些事情的厌倦甚至反叛。
看清楚规则,但不愿意被规训。官鸿作为一个男演员的模糊与困顿,自信与自卑,不管他承认与否,目前仍然还是一个自我拉扯的阶段。
——不完美但独特,是我们关于官鸿的概括词,他有着超过这个年纪的成熟思想但时不时又呈现出该有的幼稚行为。
小时候的官鸿,byKuan兰兰
而这些,在听过他成长经历和家庭关系后,变得更加夯实了。在他还小的时候,姐姐因为想当漫画家和父母产生了意见分歧,僵持不下,一次次反叛最终还算成功,而他懵懵懂懂地旁观着发生的一切。
等到他长大后,因为想当演员,父母持不同意见时,反叛者成了他自己,他才懂得姐姐那时候的感受。而在他19岁与公司签约的那天,妈妈很认真地告诉他:从此你就是一个“商品”了。
从中国台湾孤身一人来到大陆工作,孤独与不安都有,但官鸿觉得一切还OK,因为自己的适应能力还不错 。末了又补充说:“压力还是很大。” 转而又分享起回中国台湾时,听闻朋友的朋友的狗狗生病,整个人当众大哭。
极度理性又极度感性,极度成熟又极度幼稚,正以一种怪诞的方式并存在官鸿的身体里。王小波在《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中写道: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更多则是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或许,以上的种种正是官鸿和他的团队(经纪公司),当下所想要寻找和探索的中间位置,介于普通人和公众人物双重身份之间——官鸿是谁?除去公众人物这个身份,官鸿作为个体的价值是什么?行至今日,他是甘心的吗?经纪公司是甘心的吗?我们开始好奇并试图窥探:一个演员的基本面、手牌以及潜在价值。
以下是官鸿的自述:
Action&关掉摄像机
今天这个采访很特别,是在户外。蓝天白云、花草树木,吹着凉爽的风感受着大自然的一切,舒服到我只想放空、发呆。
但同时,我又感到很抱歉。因为在采访前的沟通中,被问到最想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情时,我提了野餐露营。没想到她们(记者)就真的帮我完成了这个心愿,还特意准备了好多东西,跑来那么远的地方,感到很过意不去。“陈官鸿,你何德何能”的想法又跑出来了。“
我对于这次采访还蛮期待的。分了两part:视频采访和深度文字采访。
坦白讲,我也很好奇同样的一家媒体一个人采访,在面对镜头和关掉摄像机后,我们会分别聊出来什么?大家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做出来的采访是有意义的吗?以及“明星“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的?(记者说我抢了她台词哈哈)诸如此类。
最近我主演的剧——《致勇敢的你》正在播出,视频采访时聊了蛮多关于剧中角色邵默离的创作。还玩了《记忆力考验》《宅家必备-快问快答》等游戏,如果你看了采访的话,就会发现我甚至都不是什么2G少年,是无G。
关于这个点,是我个人的刻意选择。我不太喜欢用社交媒体,因为觉得没有温度。讲真的,没有手机的生活,你不会被任何的讯息提示影响,那个感觉非常爽。当然,有项目播出的时候,我还是会去网上搜索浏览大家的反馈与评价,也会做直播分享一些个人的感受。
我始终相信人是一体多面的。面对镜头,或多或少都会有所顾虑和约束,用行话来讲就是营业,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带有营业性质,我也不会说谎。
我有代表作吗?
到了这次采访的重磅环节了。
有问必答,事先声明我并没有提前看过这一part的采访提纲,并不知道记者会出什么招,听起来倒是多了几分江湖味。
从2016年算起,出道八年,我一共出演了10部影视剧,还有两部待播,确实市场产出量一般。被问到觉得自己有没有代表作时,我首先想到的答案是《流星花园》,比较符合大众定义的“代表作“。
但对于我个人而言,我觉得每一部都是我的代表作,这个跟世人认知的完全没有关系。因为当下面对那个角色时,我都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了。
只要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一般都会看两遍自己的戏。第一遍先从自己的视角去看,建立自我的真实认知;第二遍开弹幕看评论,了解大众的感受。
二者都很重要,我不希望太被别人的意见牵着走,但同时也尊重行业的游戏规则。即:你需要得要大家的认知。但我始终认为,你要先了解到自己的认知之后,再去了解到大家的反馈,这样子才有可能不会迷失掉自我。反之,可能会很容易失控吧。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是对与对的讨论,保持自身认知很重要,但并不需要把这些认知强加于别人身上。
诸如“演技一般”、“台词有台湾腔”等评论,我当然有听到过。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会很难受,现在比以前成长很多了,也有在努力去学习一些东西,不知道后续成果会如何,所以,还是继续做好该做的事情吧。
聊回《流星花园》。它其实并不是我的第一部剧。当时得知自己能出演花泽类的时候,距离《别那么骄傲》已经过去蛮长时间,第一反应是有新工作了,根本没有预测到会有这么火爆。
感知到这部剧的热烈是在综艺、片约、采访、代言等各种工作涌过来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是被推着向前走的。
但那个时候关于红与不红或者说更多感受,大抵都被其他东西覆盖了。我第一次比较“嘴炮似的到处炫耀,其实是拍一个广告,播出之后,我在社交网站上写道:爸妈我上电视。
再后来的故事,大概就是“流星划过”了。
官鸿,by工作室
说起来,2018年对于我来说,可真是一个人生的重要年份。
那一年,因为《流星花园》我被一些人认识和喜欢;那一年,接到了蛮多工作;还是那一年,我失去了心爱的狗狗。所有发生和经历的事情,都让我陷入了阶段性的困顿与思考,一些“情绪质变”也随之而来。
自以为可以、能行的工作和角色,并没有得到一个我个人标准的好的结果,狗狗离开的时候我也没办法陪在它和家人身边。双重打击。我开始思考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是否有意义?人生真正珍贵的东西是什么?除了工作,生活要怎么继续?等等。
再加上连轴拍戏、工作带来的生理上的不适,可能就“生病”了吧,但仅代表我自己的观察,我也尝试过很多方法,试图自我消解。
想过转行,不止一次。为什么没转呢?代价太大了。甚至想过转行做什么?执行导演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工种,我都可以干。我不爱面子,可能有些人觉得说你以前是艺人,你现在当个服务生很丢脸啥的,我完全不觉得。
最终和公司商量后,我的工作节奏整体慢了下来。这期间,也错失了一些机会。但是戏有戏命,人有人命。
记者表示很惊讶我称自己小咖一个,一方面确实如此吧;另一方面,我一直觉得演员就是一份工作,属于官鸿工作室其中的一个工种而已。讲一个真实但又有些好笑的事——这次《致勇敢的你》开播,团队的主推点竟然是:官鸿,还在演艺圈,还在演戏。
19岁签约那天,我妈就和我说你从此是一个“商品”了
我其实挺反叛的。
小时候,和我妈妈出去买菜、去学校的时候,常常会听见大家夸我长的好可爱,好好看。加上一直到高中(18岁以前),学习成绩都很不错,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太好,但就有点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人见人爱的校草。
这也可能是为什么出道之后,大众印象中的我——长相不错or花美男or乖乖的?!(大概如此~)倒也不是说有去刻意立这个人设。坦白讲,还是人天然对于镜头的顾虑,一上台,就很自然而然地切到工作模式,变成这个样子。当然,这也是我,但他可能比较像刚刚聊到的曾经18岁前的我。那时候的目标——当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我曾经也短暂地享受过这些夸赞带来的开心情绪。后来上了大学之后,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很敢于做自己,很有自己的想法。可能,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我也开始探索内心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越来越做自己。但,可能也是所谓叛逆的开端吧。
后来的某一天,走在大街上,柴姐(柴智屏,《流星花园》制片人) 递给了我一张名片,说让我试一试做演员。关于做演员这件事,我爸妈一开始意见并不统一,妈妈觉得OK,想做就去尝试吧,爸爸反对,他认为影视行业不稳定。
我当时内心的声音就是:why not?人生就只活一次,不去试试看你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凭借这句话说服了我爸,进入了这行。
说起来,可能还得谢谢我姐,早早给我们的反叛之旅开了路。在我还很小时候,她因为想当漫画家和父母产生了意见分歧,僵持不下,一次次反叛最终还算成功。而我懵懵懂懂地旁观着发生的一切,长大后,反叛者成了我自己,才懂得姐姐那时候的感受。
而在我19岁签约公司的那天,我妈就和我说:从此你就是一个“商品”了。我知道她说这句话是想让我知道这个行业的现实与残酷。我觉得他们也是在和我一起成长,现在我们的关系更像是朋友。我27我姐32,都没有对象,我爸妈完全ok,就觉得我们开心就好。妈妈最近还在看《致勇敢的你》,时不时给我提出来表演意见,譬如嘴巴要闭起来,才能更加体现生气情绪等。
记者问我怎么看外界认为艺人是“商品”?在我不懂演艺圈这个行业的时候,我妈就告诉我了。可能有人会杠,但还是想表达我们毕竟也还是人,希望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以多一点善意。
当然,我是很幸运的。出道这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高高低低貌似都有经历过。很多人会好奇有没有从高到低的心理落差?我尊重每一个红的同行,但我真的不羡慕。我一直觉得像我这种小咖,因为一部剧,短暂迎来大众关注,一阵风过去之后,也就过去了,这是很正常的一个走势吧。
至于我是怎么想通的?好像我从小就很爱琢磨。我还记得大概在我4岁左右,阿公去世了,但那时候对于死亡是没有概念的。结果,有一天我躺在床上,突然哭了,那时候妈妈在阳台晾衣服,然后我就冲过去和妈妈说“死亡好可怕。”问她死了之后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确实,我是能感知到自己思想偏成熟,但行为可能偏幼稚吧。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我觉得想太明白了,人生其实会很无聊,那不妨选择在可控范围内放飞自己的行为。
有一次走路不小心踩到狗屎,当时觉得我怎么会踩到狗屎,好蠢好智障好丢脸。之后,我每次都会看着地板走路,不看着前面或者是人。但某天突然觉得,啊,这样子好无聊。于是,开始不看地板走路,东看西看,有时候眼前会出现一棵树或者是电线杆。但也许人生偶尔这样傻傻的,也会有趣呢。
思想可以成熟,但行为尽量不拘小节。这也逐渐养成了,任何一件事情发生时,我都选择去面对。
我太知道,一个演员最终还是需要用作品说话这件事了。至于如何界定一个演员职业上的成功与否?绝对不是出不出名,而是演得好不好,或者我们想要传递的讯息,观众有没有感受到。
至于我演得好不好?拍的时候我肯定是尽了100%力的,或许还是不够吧。但有一点,每次想要演好的心没变过。
今年感觉状态明显回来了很多,也想清楚一些事。和团队的人坐下来畅聊时,大家共同达成的目标都是往演员,好演员方向去走,去努力。后面要做的就是持续调整状态,待下个机会来的时候,尽力去抓住。
我很佩服那些发自内心要把演员当成一生职业的表演艺术家们,因为坦白讲,演员入戏出戏的情绪成本太高。现在你叫我哭,叫我笑,叫我即刻进入某个角色的情绪,演绎他的人生,演员官鸿都必须要做到,但抛开演员两个字,官鸿作为个体的话,就很极限拉扯。
但是,既然经历了那么多摇摆,依旧选择了演员作为我的职业,
我还是希望能用官鸿的观察和感受去看去理解世界,然后再用演员官鸿的身份去吸纳这些见闻,继而演绎更多好的角色和作品。兴许呢,也会构建出一个属于陈官鸿的多重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