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专访了《冰汽时代2》开发商11bit studio，聊了聊“这一切值得吗”
近日，我们有幸采访到了曾开发过《这是我的战争》《冰汽时代》等游戏的11bit工作室，就着前段时间公布的《冰汽时代2》，我向工作室CEO普热米斯瓦夫·马尔沙乌先生，询问了一些宣传片中没有出现的信息。期间，我们还聊了聊有关“这一切值得吗”“人性”等话题。
11bit工作室CEO普热米斯瓦夫·马尔沙乌
采访视频：
文字版采访：
Q:我想先问个很多玩家关心的问题，《冰汽时代2》对比初代，不管是玩法还是故事层面，都有哪些可以期待的新东西？
A:我们并不希望玩家把这款游戏看作是有些新建筑、新任务或新玩法的普通续作，而想让《冰汽时代2》给玩家带来正如初次玩一代一样的新鲜感。二代并非是一代的复刻品，其规模会比一代大，我们也在体裁领域方面进行大胆尝试，要讲的仍然是社会生存的故事，但它会更大、更具新鲜感。
Q:石油在本作中会充当什么样的角色？它会给游戏带来哪些不同？
A:二代的故事发生于一代的30年后，人类在技术上有所发展，给《冰汽时代》的世界带来了一些变化。就像初代的煤炭一样，二代石油也是御寒和求生的象征，但石油还有一个更隐喻的意义，与社会和人类心理状态有关，现在我还不能多说。
Q:目前《冰汽时代2》的开发进度如何了？我们大约会在什么时候真正见到这部作品呢？
A:内部试玩和评测已经展开，下一个里程碑计划在今年年底，我们将定期和玩家互动、放出新消息，但目前具体发售日期还不确定。
Q:其实提起《冰汽时代》，就不由得让很多人想起那句“这一切值得吗？”其似乎想给玩家传达在末世环境下，也不要摒弃人性或人权的思想。但也有玩家认为末世下，人们更应该为了团体能活下去，而尽可能的自我牺牲，请问对于这种价值观的碰撞，您是怎么看的？
A：我们是一家成立于波兰的公司，受历史、文化和价值观影响，我们认为肩负着一种责任来发问，这个问题虽然很难 得出一个定论，但我们认为提出它对我们很重要。
我很清楚中国玩家有不同的看法，认为集体的存续有着崇高的价值。在这个问题上，如果中国有了类似题材的游戏，我很乐意去体验一下，也许结论会是集体更重要，甚至不计任何代价，但我愿意去了解这些不同的观点。
Q:中国有句老话，叫“人之初，性本善”，请问制作过《这是我的战争》以及《冰汽时代》这两部深度探讨人性作品的你们，是怎么看待这句话的呢？
A：无论观点是否正确，我个人非常赞同这句话。不过我也相信人无完人，有时候犯错会导致巨大的危机，而犯错这个行为 应该由自己思考是否真的犯错了，而非抱着一种因为我性本善，所以做的一切都是好事的态度——是人就会犯错，这并不意味着你是坏人。
Q:据我了解，11bit创作《这是我的战争》的原因，是为了触动人们的内心，是什么让你们产生了这种想法，并做到在触动人心，或者说探讨人性方面如此有深度的？
A：我们在制作《这是我的战争》过程中，经过了一个较大的危机。当时它叫做《避难所（Shelter）》，讲述一群人在末世求生存的故事，玩法还不错。但制作人有一天突然觉得玩法再好也不够，我们需要让作品更有价值。
我还记得，那天工作室的联合创始人 兼前任CEO 格热戈日·米耶霍夫斯基来找我们，说 “我最近看了两篇文章，讲的是萨拉热窝战争，你们看看 是不是跟我们游戏很配”。这激发了我们的灵感，通过平民的视角来讲述战争，其实更能引起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共鸣，因此这就成了制作游戏的主要方向。
我们决定涉足这个题材也是因为波兰人十分了解它，在历史中不乏战争和起义，我们从小在学校就对这一话题了然于心。此外我们也认真查阅相关书籍，研究历史背景，了解平民眼中的战争是什么样子。为此我们还曾与经历过战争的平民面对面交流，其中也包括来自萨拉热窝的人。
除了选对话题之外，我们还在游戏设计方面做出了若干不错的选择。其中一个我们称之为“暗显叙述”，其主要原则就是故事呈现在玩家的脑海里，让玩家自己思考他在做什么，而不会左右其选择，我们只会通过画面告知发生什么事，给他看行为造成的后果。
Q:全世界被新冠疫情所笼罩的现状，让您对人性产生了什么新的看法吗？
A：疫情期间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时人们并不清楚什么对自己最有利，疫情开始大家几乎都困在家里，这更带来安全感，也无需成日通勤，大家都躲在自己的“庇护所”。
刚开始大家都觉得这种生活很舒服，可我认为 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人开始感到不安，这种生活开始让他们感到焦躁。人是一种群体动物，需要与其他人交流、接触、合作，身边缺少其他人会产生焦躁心理，而通勤的确会给生活带来一种价值，这些时间也并非是一种虚度。
不过到现在还有人不承认面对面交流的重要性，所以他们还是首选独自“困”在家。
Q:我发现近些年来11bit制作的游戏，不管是《这是我的战争》《冰汽时代》，还是将要推出的《冰汽时代2》，都是主基调偏“阴暗”或者说“沉重”的作品，请问这种基调，是否是11bit在游戏制作方面的主要发展方向？
A：做出“阴暗”或者说“沉重”的游戏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我更认为我们的主题是社会，只是恰巧都是比较沉重的主题。但社会不单有这些话题，我相信 若有一天有灵感，或许也会试着做一款恋爱游戏。
另一方面，如果有玩家听过《夜勤人》或《莫塔守山人》的话，会知道我们这两款游戏更“光明”、 更温柔，并且讲的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夜勤人
Q:其实我很好奇，在《这是我的战争》和《冰汽时代》这两个重磅IP之间，你们选择为后者开发续作，是出于什么原因？《冰汽时代》在你们看来，是否具有一些特殊性？
A：从制作的角度看，《这是我的战争》和《冰汽时代》是两款完全不同的游戏。我们开始制作《这是我的战争》的时候，已经非常清楚这是一种艺术表达（artistic statement）。
我们想要说一个对世界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我们想要把这个故事做成一个完整的作品，讲出我们如何看待平民在战争中的生活。做完《这是我的战争》的时候我们对自己说：除非我们有超级棒的点子才会再开发续作，否则就是一种对玩家的不尊重。
而制作《冰汽时代》的时候，我们一开始就想要做出一个庞大的世界，从制作伊始我们就清楚，只要玩家喜欢《冰汽时代》，我们会扩展这个世界和社会主题，做出更多全新的作品。
Q:换个轻松点的话题，中国玩家群体中有一个梗叫“波兰蠢驴”，这不是个贬义词，“蠢”的意思其实是说一个厂商非常良心，将玩家的感受，永远放在公司盈利之上。这个词最早是形容CD PROJEKT RED的，但我发现近些年来，同样来自波兰的你们，因为免费DLC、上传未加密游戏到海盗湾等行为，也被越来越多的中国玩家冠以此“爱称”，请问您认为11bit拥有“波兰蠢驴”精神吗？以及是什么驱动着你们，想要为玩家做出这些“牺牲”呢？
A：谢谢！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这很好玩，我很喜欢这个爱称。
因为我们自己也是玩家，喜欢打游戏，而以公司的身份，我们也非常尊重玩家的时间。我们经常问自己：这个内容是否要收费？结果觉得有些东西最好还是免费提供给玩家。
当年海盗湾上传了《这是我的战争》的盗版资源后，11bit在相关评论区留下了10个游戏的正版key，并说“你们的支持，让我们能进一步完善游戏”
我们想要与玩家建立一种长期关系，希望玩家听到“11位工作室”，就自然会想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知道我们尊重他们的时间、乐意接受新知的态度，以及思考深刻的话题。这比我们从项目中多赚几块钱要重要得多，我们相信若玩家一直与我们同在，自然能获得相应的商业利益。而且给玩家提供寓教于乐的作品 ，我们也会感到有意义。
Q:近些年来，中国涌现出很多优秀的独立游戏，请问是开发商，也是发行商的11bit，是否有关注过一些中国的独立游戏呢？
A：我们一直在关注中国市场，目前我们已经开始与一些中国公司合作，并且希望能在中国找到更多合作伙伴。我觉得今天的采访正好也是向中国厂商说几句话的机会，欢迎大家与我们合作，若你们想要与11bit携手发行游戏，我们可以在发行、促销和游戏设计上地提供帮助。
Q:如今的11bit，已经是一家规模很大的公司了，你们未来规划出的版图中，是否有一个类似当年决定制作《这是我的战争》那样“time for something bigger”的计划？
A：我觉得“大计划”可以有两层意思，其一是我们想用 游戏表达的理念。我想让我们做的每款游戏，都带有同样有力、独特、清晰、有价值的理念，这可能有时候做得好，有时候做得却不够好，但「创意驱动游戏」对我们极为重要，
其二，从制作规模来讲，我们雄心十足， 但也发现，扩大游戏规模也需要有计划性，因为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循序渐进地掌握很多技能。我现在能跟大家说的是，我们有三家内部工作室，我们希望它们再过若干阶段，就可达到《控制》或者《文明》等不同类型的3A游戏规模。
Q:11bit曾将《这是我的战争》DLC的收益，捐赠给饱受战争苦难的孩子们，我对此很钦佩，我想知道，您是怎么看待游戏和慈善的关系的？
A：我觉得有意义的慈善不应单纯是种义务，而应该是自然而然的。让我举个例子，在我们制作《这是我的战争》，尤其是制作《孩子们》DLC时，那时我们意识到我们要用它帮助饱含战争之苦的儿童，开始与“战争儿童”慈善机构合作，这是我们在工作当中产生的使命感。
我们对慈善一直以来的支持，与游戏的主题息息相关，我认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慈善才会对玩家产生触动， 人们才不会感到刻意，而是发自内心做慈善。
Q:最后，有什么想对中国玩家说的话吗？
A：感谢中国玩家给予我这个机会，我们今天谈到了很多有关不同文化的事情，诚挚感谢大家，因为能看出你们真的是11位工作室铁粉，谢谢大家的支持。
我个人想要说的是，我希望玩家—— 不仅是中国玩家，可以互相了解不同文化和国家，譬如制作游戏团队的国家，了解其游戏的背景和厂商做出各种决定的初衷，由此去探究一款游戏的背后故事，更深刻地投入到游戏的世界里。
我讲一个故事吧，我去过几次中国，每次都留给我非常深刻的印象，我认识的几家中国的游戏厂商告诉我， 为何很多中国玩家爱玩社交类手游，有了他们我才明白这些游戏让玩家建立更深、更温暖的关系，我超爱这个理由。若没有那次谈话，我无法知晓这些游戏的人情味，所以我建议大家也能勇敢地去开阔自己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