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站孵蛋的UP主们
在童年时期，我们身边可能都发生过这样的故事：
学会了母鸡孵蛋孵出小鸡的生活常识后，很多小朋友就萌发了自己孵蛋的念想。其中不少人付诸行动，结果在被窝里搞出一场“碎蛋惨案”。
长大以后，大家都明白术业有专攻，母鸡的专业素养不是谁都能替代的，于是大部分人在成长过程中放弃了孵蛋的欲望。
但抚育新生这件事对于人类，似乎无论男女还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如果自身条件不允许，那么如何体验一手创造新生的“妈妈级”体验呢？
自己孵蛋的念想再一次回到了那些好奇且不断探索新世界的人面前。
在B站，越来越多的人正在以手动孵蛋作为视频内容。着手孵蛋的人们和旁观他人孵蛋的人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分享着孵蛋带来的好奇和喜悦。
最近我和一位一不小心走上孵蛋这条“不归路”的B站UP主聊了聊，他和我讲了讲过去一年里自己沉迷孵蛋的，甜蜜与辛酸交织的往事。
1
涛涛（化名）从2019年10月开始在B站上上传视频的，第一个视频是关于ITX机箱装机。这时候涛涛给自己视频的打的标签都是“装机”“电脑”“数码”“硬件”之类。
一年之后的今天，这位曾经励志成为科技区UP主的涛涛的视频播放量最高已突破百万，粉丝15万，算是个小有名气的B站内容创作者。不过他的视频标签，变成了“萌宠”“动物”等，如果再准确一点，引用粉丝的称呼，涛涛是一个“孵蛋UP主”。
一年前的涛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UP主生涯的起飞，竟然是从成为“男妈妈”开始的。
涛涛告诉我，萌生孵蛋的想法，起源于2020年初的疫情。和全国人民一样被关在家不能上班的涛涛某天脑中灵光一闪，浮现出一个装机圈老梗“CPU煎蛋”。
用电脑CPU煎蛋已经是老生常谈的创作内容了，于是专心搞事的涛涛便动手开始尝试用CPU的热度来孵蛋。
“一颗蛋从外打破是食物，从内打破是生命。”涛涛对孵蛋这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
在孵蛋领域，鹌鹑属于入门级别，蛋体积小，孵化时16-18天，总体来说适合新手。哪怕孵化不完全成功，也有很大概率能得到成活的幼崽。在B站，这也是最受欢迎的孵化禽类之一。
不过涛涛孵蛋选择鹌鹑主要原因一方面是体积，另一方面则是颜值——鹌鹑从小到大颜值比较稳定，其他禽类就不一定了。
经过深度研究后，涛涛从淘宝上买了35个鹌鹑蛋种蛋，用一个锡纸壳垫棉花，装几个鹌鹑蛋，放在一个去掉散热器的主板芯片上。由于孵蛋温度变化要求较高，涛涛给主板装上空气温度开关，方便温度自动调节，最后把这一套装置放进一个保温袋里，开始第一次试验。
孵蛋的过程需要每天进行监控，是一个比较耗费耐心的过程。
涛涛每天要取出主板，测量蛋周围的温度湿度，翻转蛋，并用手机背后的手电筒贴着蛋来观察里面的情况。按照大体情况来说，一颗鹌鹑蛋如果受精成功并开始发育，那么蛋内会有明显血丝，随后几天液体愈发浑浊，并逐渐固定。当蛋中不再透明，并形成气室后，说明蛋内已经发育除了较为成熟的胚胎。
这时候，孵蛋过程就进入了最后阶段。
让涛涛第一次体会到孵蛋的乐趣，是在第15天，他给即将破壳的蛋进行踩水，而发育健康的蛋此时会自己在水中进行活动，同时，蛋内还传来了幼鸟的叫声。
这让他感受到莫大的成就与喜悦。
春节前后，可爱的小鹌鹑开始陆续破壳而出，虽然购买的35个蛋发育到最后阶段只有9个，但涛涛的计划也算宣告成功。
孵化鹌鹑很快不能再满足涛涛的野心了。他的第二个孵蛋计划选择了鸸鹋，也可以叫做澳洲鸵鸟，用他自己在视频开头的话说“我发现孵蛋这件事是会上瘾的，孵化大个头的蛋才够过瘾。”
涛涛和许多热衷于孵蛋的UP主一样，放弃了淘宝上一步到位的孵蛋器。他使用塑料泡沫箱，十块钱的硅胶加热线，以及塑料袋和水制作了一个看起来简陋的孵化箱，来孵化三个巨大的深绿色鸸鹋蛋。
在耐心的等待到第40天时，涛涛拿出了鸸鹋蛋，和它们“互动”起来。三枚蛋都有不同程度的摇晃，且蛋中也传来了中气十足的鸟叫声。
在孵鸵鸟蛋视频中，涛涛也发出了激动的，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声音。用弹幕的话来形容，这源自一种“奇怪的母性”。
但这次的孵蛋经历并不顺利。
五天之后，其中两个蛋停止了发育，逐渐失去动静。十天之后，在涛涛帮助下，唯一的小鸸鹋破壳而出。
从鸸鹋出生起，涛涛已经开始为这只未来体重可达到90斤，身高可达180cm的走禽计划将来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最坏的情况突然到来：
这只小鸸鹋身体过于孱弱，出生后十几天时间里始终无法站稳，最终咽了气。
涛涛找了个人烟稀少的空地，将小鸸鹋埋了起来，算是给这场没有缘分的感情画上了句号。“当时真的挺难受的”涛涛回忆道，“这样其实算是失败了吧”。
小鸸鹋的突然离去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但并没有结束他想要孵蛋的欲望。一个月后，涛涛抱来了两只更大的非洲鸵鸟蛋，不过这一次两个鸵鸟蛋早早在36天左右停止了发育。
在此之后，涛涛私下又执著的孵了一次鸵鸟蛋，仍然以失败告终。但这并没有让他选择放弃，“我是一个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成了的人”。
直到2021年初，经过不懈努力和总结，涛涛的第一只非洲鸵鸟成功破壳。历时一年的孵蛋经历，这是只小鸵鸟也帮助涛涛收获了第一个播放量超过200万的视频。“我应该是B站第一个孵鸵鸟蛋成功的UP主了！”
现在涛涛的B站账号经常会收到人们的私信，大多来问孵蛋注意事项，咨询孵化温度等，同时还有品牌推广合作邀请。
“当然也有人问我硬件相关问题”，涛涛说。
那些关注涛涛视频的老粉们在弹幕中调侃道，“你还记得他原来是个科技区UP主吗？”
2
生命的脆弱，无疑是这些尝试孵蛋的UP主们最深刻的体会之一。
涛涛的小鸸鹋破壳后殒命，而很多情况下，这些UP主都见不到幼崽破壳那一幕。
比起孵鸡蛋鹌鹑，再者鸵鸟一类的禽类，最受观众欢迎的孵蛋种类还属成本极高的当下热门宠物柯尔鸭。
柯尔鸭蛋一枚价格在500到2000元左右，且孵化率较低，如果想成功，那么至少得准备四到五枚，期间稍有不慎仍然很容易导致失败，属于高风险高回报的项目。
但风险也正如人们预料的那样，身经百战，孵蛋上瘾却折在柯尔鸭手里的UP主非常多。
UP主“天下一场梦”对孵柯尔鸭颇有经验，但没成功过，只能守着一堆鸭蛋犯愁。
B站美食区UP主“淘米睡起床了”和涛涛类似，都属于“半路孵蛋”的UP主。她用四枚柯尔鸭蛋和四枚鹅蛋在一个大电饭煲里进行了尝试，视频在B站也获得了百万播放量。
“淘米”的孵蛋过程历时28天，期间她通过请教经验人士，结合水禽生活习性，以及柯尔鸭的品种特点，进行了细致的照顾处理，例如在蛋上喷水还原水禽孵蛋的湿度，定时翻蛋等等。
实际上，柯尔鸭原本就是人为根据大众喜爱的品种进行选育的宠物禽类，它们本身由于脖子短，喙圆等问题，在破壳过程中就需要很多人为干预。在合适的时机在蛋上开孔透气，合适时机帮助小鸭破壳，都非常讲究，稍有不慎就会让巨额成本打了水漂。
经过十几天小心翼翼的观察，测温等等工作，最终两只柯尔鸭和三只小鹅成功破壳。
但是破壳并不意味着孵化完全成功。其中一只小鹅在破壳后因为发育过慢没在还没吸收卵黄的情况下就被仓促破了壳，最终停止了呼吸。
“淘米”在视频中对自己进行了“检讨”。人为孵蛋是一件非常需要细心和耐心的事情，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孵化的失败。而在小鹅突然去世之前，“淘米”已经连续两天为这些即将破壳的蛋没有睡好觉了。
2020年，和涛涛类似尝试孵蛋的UP主不在少数，大多尝试孵蛋的UP主们，都曾经历过这个彻夜不眠的阵痛期。稍有不慎，就真能功亏一篑。
孵蛋成功的人当然可以享受写意的画风。田园萌宠UP主“去种田的向凹凸”，五月份孵出了一只小鹅，如今这只鹅已经和他形影不离。田园地处风景优美的山林，UP主常常和鹅一同游泳，也偶尔将它装进盆里，坐车带去城镇或是集市。
新年伊始，这只鹅还找到了对象。
3
孵蛋看起来是一个美好且充满爱意的过程，但这背后的故事倒也并不那么温情脉脉。
涛涛第一批孵化的鹌鹑逐渐长大，原本想要把他们当宠物，却没料到小鹌鹑长成后聒噪异常。涛涛忍下了公鹌鹑不分白天黑夜的亮嗓，直到他发现这些家伙开始欺负同类，甚至啄瞎了其中一只的眼睛。
他询问自己在孵蛋期间认识的有经验的朋友，并在贴吧多番求证，看起来为公鹌鹑头疼的人不在少数，可这件事最好的解决途径似乎只有一个——宰了它们。几番思虑后涛涛照做了。
在和我聊起自己亲手“接生”的鹌鹑被自己吃掉这件事，涛涛很无奈的说自己当初孵蛋根本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但如今则是“你不会受得了它们的叫声的！”
事实上在B站，没有几只公鹌鹑能活过孵蛋UP主之手。同样是自己孵蛋的萌宠区UP主“柿子菌meow”，也遭遇了涛涛同样的情况，在曾经宠溺的小鹌鹑变得既聒噪又凶残后，他尝试了自己第一次动手处理活禽。
即便是高风险高回报的柯尔鸭蛋，如果发育失败也不过是个无用的鸭蛋，“淘米睡起床了”只能发挥自己的美食UP特长，拿它做了一道价格不菲的北非蛋。
如何处理这些孵化和未孵化的禽类，成为了这些视频博主们孵蛋“过瘾”的终极障碍。
涛涛的鸵鸟已经和他一起开始新的生活，但他非常清楚，这个将来能长到2.5米的大家伙是肯定不能跟自己生活在城市里的。
如今他的阳台上还养着几只没长大的七彩山鸡，很难容下其他动物了。
“淘米睡起床了”住的地方有院子，去年年底她刚刚将自己孵化长大的鸡赶出它们在室内的窝，让柯尔鸭和鹅住了进去，目前看来似乎也不是很够用。
最理想的莫过于那些地方大又“侥幸”孵出一只禽类的人，类似于UP主“去种田的向凹凸”这样，一人一鹅畅游于天地间，好不自在。
绝大部分没有足够空间来容纳孵蛋成果的人们，未来都只能用吃或者其他看起来不那么温情的办法，来解决数量多或是生存空间小的问题。
这时候，孵蛋UP主们曾经萌生的母性，只能无奈地屈服于现实。
4
孵蛋为什么能吸引人？
可能是创造生命的喜悦。当蛋中传出小动物的动静、到他们破壳，这一切经历都很难不让人透过屏幕感受到生命律动的奇妙，而蛋中生命的陨落也时刻让人们感慨生命脆弱不易。这些内容本身对人类往往具有很强的触动力，无需过多的表现手法和花哨的噱头来修饰。
当然，孵蛋UP主的视频标签会时不时徘徊于“萌宠”和“美食”之间，看起来行为都没什么错，但就是让人感觉似乎哪里不对。而观看他们孵蛋的观众，也需要做好今天为UP主突然离去的小宝贝悲伤，明天则笑嘻嘻看UP主把曾经孵出的小宝贝大卸八块，做成佳肴配酒的觉悟。
在这个处处讲究“人设”的互联网世界里，孵蛋显得可爱却原始生猛，但似乎也是一股难得的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