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条:起源》为何增加了“吸猫”设定?
我专心地匍匐在灌木丛中——尽管周围没有来势汹汹的敌兵,但出于好奇、邪恶,或是纯粹的无聊,原本该保护平民的我,还是将弓箭的准星,对准了一个正在烈日下劳作的农民。正当我准备按下左键,向这个无辜者施以致命一击的时候。在《刺客信条:起源》的屏幕下方,出现了一条提示语:“守护者应该要保护无辜之人”。看到这个情况,我内心一紧,立刻把这个邪念收了回去。
对于我这种“思想龌龊”的玩家,常被游戏设计者咬牙切齿地称为“跳桌者”:因为他们有种行为取向,即喜欢在严肃场景中做些“出戏”的事情:比如忽然跳上桌子再蹲下,或者就地再放上一把火等等……总之就是故意捣乱,试探游戏系统的极限。为了维护自己在游戏世界中身为上帝的尊严,开发组都会对玩家的行为做出限制。比如说,让你在干正事时不能进行某些操作,或者在屏幕上加一个简单明了的提示。
“守护者应该要保护无辜之人”,屏幕下方出现的警示和当年的“艾吉奥不杀平民”差不多,都是设计师为避免让游戏沦为《GTA》而采取的预防措施。但是当我把魔爪伸向那些围着我绕圈的猫咪时,提示语出现了出人意料的变化:“猫是神圣的生物,身为守护者就必须尊敬他们”。这很有趣,因为比起平民来,猫的地位显然要更尊贵一些。毕竟前面的警示语只是一条礼貌性的建议,听起来就像是“如果你真不保护,我们也管不着”;但敢动猫,那就会出现严肃的命令式警告。而在后续的更新中,游戏加载界面中更会出现一条提示语——“埃及人相信猫是神圣的,胆敢伤害任何猫的人就惨了。”
利益一致
追根溯源的话,现在在房间里卖萌或是游荡在大街上的猫,都与古代埃及有一定的关联——考古学证据认为,猫最早就由埃及人驯化,或是在新月沃地驯化后被带到了埃及,进而在当地开始大量繁衍。不管哪种才是真相,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公元前3000年就开始养猫的埃及人,完全可以被称为古代最有经验的“铲屎官”。
在古埃及人的世界观里,世界由人和其他动物所共享,所以即使在人类的城市里,也很容易发现其他动物的踪迹(这就是在游戏里经常被河马偷袭的理由?),其中猫当然也不例外。
眼镜蛇在古埃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也是人猫合作的契机之一
不过,让猫和人形成亲密关系的,除了精神信仰,还有双方一致的利益。在古埃及,每当进入8月的潮湿季节,尼罗河会携带泥沙奔涌而下,在中下游肆意泛滥,并留下一片肥沃富饶的土地。尽管古埃及的金色文明,正是从其上种植的棉花、小麦、水稻和椰枣之间诞生,并由此显得熠熠生辉,但凡事皆有缺陷:沃土的另一面,是河水泛滥后留下的沼泽,河马、鳄鱼和毒蛇无处不在;没有被尼罗河惠及的地方,则是干燥辽阔的沙漠,随处游走的毒蝎,以及在阴凉处伺机而动的眼镜蛇,都无不威胁着过往商旅的安危;同样,充盈的谷仓也引来了鼠类的侵扰,农民每每被它们惹得焦头烂额。这时,作为毒蝎、恶蛇与暴鼠的克星,不时见面的野猫自然成为了古埃及人的仰仗。猫为人类消除威胁,人类为它们提供食物,双方一拍即合,猫的驯化也在千年间逐渐进行。
在游戏的古墓里偶尔能看到猫的木乃伊和人们的颂词
不论是否被驯化的猫,埃及人都统称它们为“Miu”——显而易见是根据喵叫声来起的名。尽管很少有猫得到属于它们自己的名字,但倒是有人用猫来称呼别人:古埃及人通常会把小女孩称作“Miut”,也就是小雌猫的意思,证明他们会像喜爱小女孩那样喜爱猫,或者……反过来说,像喜爱猫那样喜爱小女孩。
走入千家
内巴蒙沼泽猎禽图,绘于公元前1300年左右,能够看见帮忙打猎的猫
在中王国时期(前2055年–前1650年),在古埃及的墓穴壁画里就经常出现猫的形象,一般是人们和猫一起狩猎、旅行的场景。不过鉴于现在的猫都特别高冷,所以到底是古埃及人对猫有着特别的亲和力、以至于猫肯和人一起出去打猎,还是纯粹的YY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壁画里的人穿的也不是打猎时的衣服,有时还会在猫的眼边还会镶嵌一些金子来凸显神性,有可能这些壁画只是虚构,其创作意图也仅仅是把猫当做守护神,来表现对墓主人来生的美好祝愿。
猫形状的化妆品罐,公元前1900年左右
游戏中的猫护身符
与此同时,猫也逐渐成为皇室的宠物和普通家庭的守护神。皇室的贵族猫穿金戴银,被允许在主人的盘子里自由地取食。而在普通家庭中一般被描绘成灵敏地蹲在椅子下,为家庭提供保护的形象。一些用来解梦的纸莎草文件中也提及“如果一个人梦见了猫,这预示着丰收的好运气会降临其身。”很难找到像古埃及的猫那样完全没有负面新闻的动物,完全没有任何证据和迹象表明古埃及人对猫存在任何一丝一毫的不满。
既然猫在人们眼中这么完美,那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古埃及王朝晚期杀猫的人要被处以死刑了——没错,我操控的巴耶克已经因为杀猫欠了几条命——不管你是否故意也都一视同仁。当然,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那就是猫同时也是神圣的化身。
母性之神
最早和猫扯上关系的神,正是古埃及神话中的创世神“拉”,因为拉的死对头正是巨蛇阿佩普(在《刺客信条:起源》中,玩家也将会在梦境中和阿佩普展开一场中二度和演出效果爆表的对决),而在现实中,猫的一大职责就是对付无处不在的毒蛇,自然而然地,在当年的壁画中,会出现拉化身巨猫斩杀混沌之蛇阿佩普,以保证太阳正常东升西落的剧情。
拉化身的猫斩杀巨蛇
另一位猫神则是历史悠久的玛弗德特。这位被描绘成某种猫或者猫鼬的神祇早在古埃及历史伊始的第一王朝就位列埃及神殿中。它作为正义和执法的化身,长被赋予“毒蛇杀手”的名号,以保护王宫和其他神圣场所免受毒物的侵害。但随着历史的发展,对玛弗德特的崇拜最终被另一位猫女神——芭丝特所取代。
芭丝特最初源于下埃及文化,她总是身穿紧身长袍,携带有多种神圣物品,担当着国王守护者和战争女神的角色。随着“拉信仰”的兴盛,她的守护者地位逐渐让渡给拉,转而成了拉手下的跟班,也就是“拉之眼”。其战争女神的功能,也和隔壁上埃及狮首人身的战争女神塞赫麦特逐渐融合——毕竟在古代没有什么动植物分类系统,同样是猫科动物的狮子和猫很容易就会被混淆在一起。
猫神芭丝特
但由于人们发现了家猫对后代关怀备至,因此芭丝特又和母性产生了联系,成为了家庭、丰饶和多产的象征。那些想要孩子的女性会在女神塑像前佩戴一个写有数字的护身符,数字代表着她想要的孩子数目。直到埃及第三十王朝的末任法老内克塔内布二世(前360-343年在位)都依然在用于标明法老称号的象形茧中自称“芭丝特的儿子”。
这种用矩形框起来的文字就是“象形茧”,也称作“王名圈”,用于标识法老的名字和称号,上图的“象形茧”属于内克塔内布二世
猫的葬礼,可见台上摆放着精心制作的猫木乃伊
作为神的化身,猫会被精心豢养在神庙中,享有崇高的地位。在被作为祭品而牺牲后,它们会被制作成木乃伊厚葬,或是兜售给虔诚的信徒。
对芭丝特的崇拜中心是一座名为巴布斯蒂斯的城市,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公元前五世纪游览埃及时就宣称:芭丝特神庙“是整个国家最吸引人的地方”。每年4月开始的芭丝特祭典会长达50天,是一年一度“最快乐、最受人欢迎的节目”,在此期间会有数十万人到访巴布斯蒂斯,“男男女女拥挤在船上,唱着放荡的歌曲,讲着放荡的笑话……纵酒欢歌以示庆祝。”
然而,在巴耶克的故事开始后不过十多年,埃及便最终被罗马彻底吞并。在罗马化的岁月里,古埃及的神话体系迅速被人们遗忘,什么芭丝特、什么猫的神圣地位都随着古埃及的覆灭而消逝。想到玩家在游戏里所经历的,其实也是猫咪们最后的黄金岁月,这不免也让人感到怅惘和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