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名女性独立开发者，在游戏众筹时遭遇「恶意轰炸」
11月6日，在前前后后总计4个月的准备工作完工之际，独立开发者埋月山枯开启了自己的新作《修理行》的众筹企划。
与其他的游戏众筹一样，《修理行》的众筹项目也划分了多个档位，从最基础的40元，到能实际影响游戏内容的5888元，埋月山枯为每位付费用户准备了相应的回馈与礼物。
尽管众筹金额很快便突破了预设的一万元目标，但算上周边制作成本和分成/抽成等因素，埋月山枯发现，最后到手的金额，甚至有点难以支持游戏顺利做完。
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到自己的作品，埋月山枯与友人在豆瓣小组、百度贴吧等多个游戏论坛发布了一些宣传游戏的帖子。
不过当时的她们大概也没想到，《修理行》这款尚未正式发售的游戏，却在几个流量较大的平台收获了清一色的负面评论，这些言论的矛头直指向了两个方面：5888元的众筹档位，以及「乙女质感的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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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网友并不会听说过埋月山枯的名字，但其作品的玩家通常都会对这四个字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她此前的两款作品，以及如今她正在开发的《修理行》，皆由这位开发者独自一人完成，包括美术、程序和剧本。就连游戏中的主题曲，也是她自己献声演唱。
在粉丝群里，大家通常喜欢称她为“埋埋”。要把《修理行》做成自己心中的模样，埋埋面临着开发难度与经济实力的双重压力。
作为她独自制作的第三款游戏，埋埋试图在《修理行》里讲述一个修理铺掌柜通过他人记忆来穿梭时空的故事。她希望能够在这部作品里走出“视觉小说”的舒适圈，尽可能地塞入更多交互元素。为此，她需要更多的时间与金钱，以支撑起这份放弃工作全职做游戏的热情。
但在众筹项目开启之后，埋埋的压力来源又多了一处：玩家们的负面反馈。
《修理行》的众筹详情有些长，要把这张记叙了游戏大纲、人物介绍、场景美术、周边礼品的图片从头划到底需要一定的耐心，在几个以讨论Steam游戏为主的论坛里，不少玩家只看到了众筹内容里最后的那个数字——5888。
5888元的确是个很高数字，高到够买下任意一台次世代主机，顺便还能捎上一部NS。
不过就众筹海报的具体信息来看，5888元是足以让支持者对游戏内容产生直接干预的金额，愿意掏出这笔钱的玩家可以定制一位关键配角，并在游戏中享受到一段额外的支线剧情。
在高额档位放上更深度的回馈，是游戏众筹的普遍做法。像是沉寂了十几年的经典IP《莎木》，在玩家众筹的第三部中，认筹超过800美元，就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游戏里的寺庙当中；而在黑曜石工作室的《永恒之柱》里，如果你愿意再加点钱，甚至能自己书写一段NPC剧情（在2代中，这个众筹档位是1500美元）。
可作为一部本体售价40元左右的游戏，5888元的众筹档位或许有些过于吸引眼球，以至于很多玩家又回想起了被半成品国产单机游戏所支配的恐惧。
近些年来采取EA模式发售的国产游戏，在玩家群体间的口碑一直都有些微妙。譬如未能兑现创意工坊的承诺，在一个月内收获5万差评的《鬼谷八荒》；以黄油当作卖点却在近期主动切割R18内容的《Mirror2》……
在独立开发商的信誉被透支的当下，一款情况并不相同的国产游戏出现在玩家们的视野之内，却因为5888元的众筹档位引起了联想。
开放高档位众筹的国产游戏并非仅此一家，40元在国区也不算太高的定价，《修理行》遭到无来由的炮轰显然还有其他因素，譬如部分玩家口中“乙游质感的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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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承担着一款游戏最为关键的卖相功能，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路人玩家的第一观感，作为兴趣使然的小成本独立作品，《修理行》的画风与质感显然称不上亮眼。
埋埋本人就是女性，平日里接触的也是美型画风居多，加上她自己还钟爱古风题材，这一来二去，尽管她没有刻意区分《修理行》的受众人群，可作品还是难以避免地被一些网友认为“像乙女游戏”。
《修理行》不是乙女游戏，甚至都算不上是女性向游戏——但相比这个，更不妥当的事情可能是仅凭画风就去评判一款游戏和一类游戏的本质。
不过似乎也没人在意它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游戏。关于近期“男性能不能玩乙女游戏”的争论有待探讨，但起码真的有不少男性玩家对乙女游戏避之不及。在《修理行》的相关讨论下，不少见这样的评论：
“游戏都还没发售就搞众筹？恶臭乞丐是吧”
“国单就是这么被你这种人给烂完了”
“这立绘跟乙游一个样，搞搞饭圈骗骗妹妹和男酮钱就完事了”
高档位的众筹额度与不讨喜的画风，都让《修理行》的处境有些尴尬。短短一天，近千条谩骂淹没了相对理智的言论，“2小时流程的乙女游戏卖出5888元天价”的谣言也开始成型。
当埋埋得知自己的作品遭受了无差别差评轰炸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埋头做游戏的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作品会在短时间内收到如此之多的骂名，她努力与广大玩家辨明事实，一再强调游戏的基础定价是40元，游戏的流程约为15小时，但面对负面言论的成倍增长，最终她还是无能为力，逃离了这个大型网暴现场。
然而即便是不看不听不理，也总会有人故意找茬。个别几位玩家通过《修理行》的宣传视频找到了埋埋的B站个人主页，并在这里留下了刻薄尖酸的言论。
独立游戏十分看重来自玩家的反馈，尤其是像埋埋这样的个人独立游戏开发者。在《修理行》的Demo正式上线之前，她还曾发放过一次内部调查问卷以听取内测玩家的意见。
而如今的情况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是众筹企划的内容有误？明明开放众筹时的兴奋与激动尚有一丝温存，被否定的声音包围的她却开始看不清前进的方向。
不久之后，她把自己的QQ签名改为了“以我残躯化烈火”。这是《赛博朋克2077》的隐藏结局标题，玩家将在这段旅途里与强尼·银手一同闯入荒坂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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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决定开始做游戏起，埋月山枯的开发者旅途如今已经步入了第二个年头。
当被问及为何要选择做游戏时，她直言是《赛博朋克2077》的反复跳票给了自己动手做一款游戏的动力。“既然玩不到自己想玩的游戏，那为什么不做一款自己想要的游戏呢？”
这两年里，她前前后后制作过两部视觉小说形式的小体量游戏。据她本人所言，自己的第一部游戏《爱人 Lover》成绩不错，勉强能够回本；第二作《依依》由于流程较短的原因，不少玩家在通关之后选择了退款；而第三作《修理行》则因开发周期长的缘故，能否收回成本都没个定数。
在今年的IndiePlay中国独立游戏大赛中，《修理行》凭借着出彩的剧本表现成功入围“最佳叙事”奖项的评选名单，在国产独立游戏圈子里已经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前两部视觉小说类的作品为埋埋的剧本叙事功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如果这款横板叙事互动游戏能顺利发行，她或许可以收获此前未曾有过的销量数据。
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玩家们的批判与骂声显得格外刺耳。是否就此妥协，修改自己中意的画风，成了埋埋面临的新问题。
让游戏中的男性角色更显“硬汉”，让女性角色更加“妩媚”，如此一来或许能对游戏销量产生实打实的促进作用，她也借此认识到了自己美术风格里可能存在的不足之处。但她同时也认为，自己想做的并不是Galgame，《修理行》就是一个写实风格的叙事作品。
不过，相比自我否定和应对无来由的舆论危机，或许将游戏完整地做出来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埋月山枯也对我们表示，与其沉溺在负面情绪之中，倒不如用后续的作品质量证明自己。
“我希望做男女玩家都能玩到、不设限的游戏。或许未来会有一款是女性制作人做出来的优秀ACT；而男制作人，也可以写非常悠扬细腻的剧本。和性别没关系，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