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影之刃零》制作人聊了聊，但是没见到兰博基尼
如果不是今年索尼发布会上，《影之刃零》冷不丁丢出的那颗“重磅炸弹”，我已经快要忘记中国游戏圈还有Soulframe（梁其伟）这号人物了。
“一个堕落的理想主义者”
Soulframe，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在年纪大些的玩家眼中，他是《雨血》系列的制作人，是中国游戏曾经的希望之星。
在那个武侠换皮MMO主宰市场的年代里，Soulframe和他的《雨血：死镇》是其中少有的清流。他本人是清华建筑系大佬、耶鲁的硕士，在当时草莽横行的中国游戏业是妥妥的高知。《雨血：死镇》更是一款个人色彩极端突出的异类，独创的“黑暗武侠”风格和剥丝抽茧、层层递进的叙事方式令那时的玩家眼前一亮。
之后的几年，《雨血：烨城》《雨血前传：蜃楼》接连上市，依旧延续着Soulframe独特的文案与美术风格，虽始终无法成为商业爆款，但这位彼时还是青年的天才制作人似乎正要书写自己的传奇故事，大家也等待着属于Soulframe的《战神》，那款名叫《雨血：荒城》的单机游戏……
手游世代新玩家的记忆里，灵游坊的《影之刃》系列是个比制作人更有辨识度的名词。
这是组一言难尽的游戏，拥有手游品类里最顶级的艺术性表达，画风、配乐、文案都属顶级，尤其是游戏波云诡谲的剧情，能读出浓重的“古龙味”。围绕“技能链”机制打造的核心动作系统，也让《影之刃》系列拥有了极为优秀的击中反馈和体验上限。
但相对应的，《影之刃》系列的商业化模式也十分“抽象”，初代内置当时最红火的“VIP18特权”；二代抽角色、攒碎片，一个标价888的“剑玄礼包”让当时还是学生的笔者深夜骂娘；三代则成了战令、抽卡、门票一条龙，吃相很难说好看。
于是，《影之刃》系列的每一款产品，上线之初的成绩总是很不错，能用出色的内容牢牢抓住玩家。但等到开服福利期过去，氪金陷阱露出獠牙，玩家就开始快速流失。最终经历运营事故，砸掉产品的口碑，彻底躺平在各大应用商店的榜单中段。
“《影之刃1》时，我们听取了很多的商业化改动建议，每天忙到凌晨三四点，但自己却弄不明白到底做了什么。”
是的，Soulframe到现在也没能为《影之刃》系列找到特别合适的商业化逻辑，也正因此，《影之刃》只是一个获得过商业成功的手游系列，却总不是这个手游时代中的现象级主角。
Soulframe似乎也对自己在游戏业的经历感到矛盾。
他曾戏称自己的做法是“犬儒主义”，一方面想要追求作品中个人风格化的艺术表达，另一方面又需要依赖服务型游戏带来的现实利益。左右逢源之际，作品的艺术性和团队的创造力都在逐渐流失，因而自己也在其中矛盾踌躇。
但在那些一直跟随他，从《雨血》玩到《影之刃》的老玩家们眼中，Soulframe是堕落了。
连那句“单机与手游是左右两个不同的方向，我们今天向右走，是为了有一天向左而积累能量。”也变成了他为新手游铺路时，骗情怀的发言。
Soulframe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随便为现实妥协的“前理想主义者”，像中国游戏圈无数个纳了投名状的独立游戏制作人一样，最终只能在一款款手游的登录界面上，看到他们渺小的名字。
直到Soulframe在今年索尼发布会上整了个大的。
《影之刃零》的盛大登场
索尼发布会过后没几天，我们去北京见到了Soulframe。
灵游坊就像我想象中Soulframe的公司一样，独立占据电子大厦的半层，整体的特色装修风格凸显出老板的建筑学科班人设。多个开发部门在留足个人空间后，被分置在了半层的各个方位互不干涉。
而Soulframe自己的办公室则别有洞天，正对落地窗的，是一个巨大的手办柜，里面摆满了Soulframe的主机和手办模玩，除了血源、JOJO外，还能看到一台代工涂装的HG大冰箱，唯独少了那辆已经跟他深度绑定的兰博基尼车模。
在他办公室，我们坐下详谈。
“我们没想到过能够在索尼的发布会上能够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比如说观看量在前50%？我原本的想法是作为中国研发商，能够获得索尼高层认可，登陆这么重量级的发布会就已经算是很大的成功。”
然而事实却是，《影之刃零》的宣传片在发布会上获得了巨大的反响，在三十多款产品中播放量仅次于《漫威蜘蛛侠2》位居第二，远超同发布会的其它一系列大作。同时，海外玩家，媒体等都热情称赞，甚至索尼第三方副总裁Christ Svenssen，原全球工作室总裁吉田修平等均在推特上表达了对此款产品的期待。
“你也知道，像《影之刃零》这种投入的项目，必须得在全球受到欢迎，做出成绩。国内当然会是我们的主力战场，但如果我们只关注国内市场，团队是很难生存下去的，这个项目也不太可能实现。”
事实上，Soulframe所说的，正是国内所有单机游戏开发者目前面对的最尴尬的问题——国内用户的消费习惯与平均收入，注定了定价60刀以上的全价格产品难以获得可观销量，但9位数起步的研发成本又堵死了降价空间。出海，就成了唯一走得通的路。
“此次海外的反馈给了我们很大的信心。许多年前，《黑神话》的制作人Yocar曾经鼓励我也去做一款有机会征服全球玩家的单机游戏，但直到发布会之前，我都还是忐忑不安的。”
“我觉得，这可能说明了这种快节奏、攻防一体的中式武打，哪怕不依托成熟IP，也能因为酷，得到广泛的审美认同。不管最后能不能变成销量，起码证明了我们走的路是对的。”Soulframe笑着说。
作为一个已经能放出实机演示的单机项目，《影之刃零》当然不可能还处于“新建文件夹”状态，从Soulframe口中，我们得到了不少《影之刃零》早期的故事。
早在2018年，Soulframe就已经拉起一个三人小团队开始筹划《影之刃零》，但除了好的点子、故事和设定外，制作一款游戏要思考的还有很多，就跟Soulframe制作《雨血：死镇》时的情况一样。
“制作一款游戏只有10%的部分是纯兴趣的，剩下的都是精密、细致、重复的工作，需要的不是热情而是坚持。”
在故事上，《影之刃零》是《雨血：死镇》的重启，将完整讲述主角人生最后66天的经历。十余年过去，Soulframe从制作独立游戏的学生变成了成熟的游戏制作人和老练的商人，《雨血：死镇》也将从独立游戏，扩展为一款有40小时主线体量的完整单机。
“我们会把三部《影之刃》手游对《雨血》世界观的拓展内容增补进去。除了加设定以外，过去我们为了抽卡设计的那些角色（笑），也会作为《影之刃零》世界里重要的元素。”
“我们希望《影之刃零》成为新老玩家都能喜欢的作品，不管是《蜃楼》时开始关注我们的老玩家，还是给《影之刃》手游氪过金的新玩家，《影之刃零》里都会有他们熟悉的元素。”Soulframe说道。
“为啥过了这么多天，才挑明《影之刃零》是买断制单机呢？”我还是没忍住问出这个有些冒犯的问题。
“其实我们一开始就是照着单机游戏来推进《影之刃零》这个项目的，它从来就不可能是个服务型游戏，我们想要讲的故事和风格化表达，都不是氪金抽卡能够承载的。”听到我问这个问题，Soulframe也认真了起来。
“《影之刃零》的主角是魂，讲述的是他生命最后66天发生的故事，如果连魂自己都是抽卡获得，那这故事不就没得讲了。”听他这样说，我们一下子都笑了。
“之所以发布会上没说我们是个买断制游戏，最初是想给自己留个台阶，万一后面开发出现大问题，起码还有后路可走。”
“不过现在，我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此时，北京傍晚的斜阳透过Soulframe办公室的大落地窗照在他的脸上，亮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微笑……
左转
如今，我早已不像学生时代那般对Soulframe愤怨难平。成为业内的一份子后，才发现梦想是这个圈子里最一文不值的东西。销量和定价成为了两个负相关的变量，悬在一条名为营收的曲线两端，拷打着所有的心怀单机梦的不可一世的“未来之星”。哪怕是业内工业管线最为成熟的“理想主义者”们，也不敢轻易尝试拿成熟的二次元品类经验去触3A的霉头。
现在来看，即使没有《影之刃零》，用拥抱市场、丧尽梦想来抨击Soulframe，多少也有些天真且矫情。反倒是苛求那些富有才情的独立游戏制作人安于贫困、跟资本切割，才是一种不公的处置。
《雨血前传：蜃楼》时的Soulframe，下属10个员工，公司徘徊在破产边缘。《影之刃1》时的灵游坊，获科隆游戏展最佳移动端游戏提名，月流水超千万，名利双收。以独立出道，以手游立名，再以概念IPO，似乎已经是中国游戏人立业的规则。
也让灵游坊的这次“改旗易帜”显得那么突兀。
伴着《影之刃零》盛大登场，Soulframe好像真的在向右走的日子里，积累了足够转舵的力量。
灵游坊已经积累了相对成熟的工业管线，能够支撑多个项目并行开工，彼此互不干扰各司其职。他们在独游、手游上开发经验和运营成绩，让他们能比较顺利地拿到头部厂商的投资，得以制作一款投入不菲的3A单机游戏。灵游坊也不再是《蜃楼》时那个十来人的小作坊，已经有实力去承担一定的项目风险，不至于稍有差池就得退出游戏业。
《影之刃》里支持高度自定义的技能链系统，在《影之刃零》里依旧能发光发热，让实机演示中连续挡反、攻防一体的中式武打战斗成为可能。
3部《影之刃》手游对雨血世界观的拓展，以及数十人物的展开描写，成为《影之刃零》扩写《雨血：死镇》故事的土壤，让《影之刃》IP宇宙能在次世代平台生根发芽。
我不想用情怀、诺言一类的词汇去解读《影之刃零》的一系列做法，这些对已经成为成功团队领袖的Soulframe来说过于浅薄。
但眼下灵游坊在做的一切，似乎又符合Soulframe在多年前的所有安排。
“单机与手游是左右两个不同的方向，我们今天向右走，是为了有一天向左而积累能量。”
后记
虽然已经跟Soulframe聊了很多，但对于《影之刃零》的全貌，目前我们能知道的还很少。
尽管《对马岛之魂》已经证明了东方文化在游戏领域的广泛影响力，但它毕竟有剑戟片和二次元多年的沉淀与努力。如果说以西游为设计蓝本的《黑悟空》尚属有根可循，那原创IP的《影之刃零》则纯是豪赌。
正因如此，如果《影之刃零》符合期望，这次我由衷希望Soulframe的单机能够赚到钱。如果一切尽如预想，这也许就是中国游戏业未来发展的缩影，也会成为所有对单机有所希冀的制作人们可以复用的方法论。
但在当下下定论，这些都还太早，还是让这支出弦的箭再飞一会吧。
关于《影之刃零》
最后，关于《影之刃零》，我们整理了一些大家可能关注的信息。
1.游戏是买断制单机游戏，目前发售价未定，登陆PC与PS5平台。
2.游戏目前开发状态正常，基础框架已经完成搭建，正在填充内容，发售时间未定，但也不会很晚。
3.游戏主线流程约40小时，将沿用《雨血：死镇》的基础设定，讲述组织高级杀手“魂”在人生最后66天中经历的故事，但相比于《雨血：死镇》一天的流程，《影之刃零》将完整叙述这段故事。
4.《影之刃零》的故事发生在《影之刃》三部手游的时间线之后，因此会有很多《影之刃》手游中的元素在游戏中出现。
5.《影之刃零》不会是开放世界游戏，但会有部分箱庭关卡，玩家可以在其中探索、采集、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