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不再之后 玩家为何感觉“众筹”就是诈骗
提到众筹游戏你会想到什么？史上众筹金额最高的《星际公民》？万众期待的情怀大作《莎木3》？浴火重生的《神界：原罪》？尽管存在许多争议和质疑，但不得不承认，通过众筹来募集开发资金这种方式，已经成为如今游戏产业的一部分。
互联网众筹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01年，当时，主要面向音乐唱片产业的网站ArtistShare开始了运营。随后，众筹平台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而电子游戏众筹网站也伴着这股浪潮茁壮发展。比如IndieGoGo（2008年）、Kickstarter（2009年）、Gambitious（2012年）——这些平台都在此期间快速赚到了第一桶金。作为其中最抢眼的代表，Kickstarter几年内众筹的项目资金总量超过30亿美金。一时间，小到独立工作室，大到3A级别的游戏厂商，都对众筹游戏产生了巨大的野心和兴趣。
Kickstarter一直都是游戏众筹网站的领头羊
大多数众筹游戏往往会以情怀为卖点，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想要得到人们的支持，先博取到信任是很关键的。然而事实就是，玩家们慢慢发现这些依靠情怀或者是名牌制作人为卖点的众筹游戏并没有想象中的靠谱，大量的众筹游戏没能达到承诺，给支持者留下的只有失望。
《无敌9号》的失败就近在眼前。作为一个被卡普空雪藏多年的经典系列的延续，《无敌9号》一度被洛克人粉丝寄予厚望，加上洛克人之父稻船敬二的坐阵，这个众筹项目以非常快的速度达到了众筹目标90万美金，最终的众筹金额将近400万美金。要知道彼时的众筹领域大多是些白手起家的独立游戏，像《无敌9号》这般身世显赫的项目理所应当会成为玩家们的焦点。然而《无敌9号》带给媒体和玩家的是开发进度不顺利、游戏发售延期、许多众筹的承诺不是推迟索性就是被忽略。最终被无数期待的《无敌9号》，带着一身的毛病成为了一款平庸的作品，稻船敬二的雄心壮志和承诺也成为自己的黑点。
《无敌9号》是一款及格线以上的平台跳跃，但是却是平庸的洛克人续作
和稻船敬二一样，《上帝也疯狂》《地下城守护者》的前牛蛙制作人皮特·莫利纽克斯也是声名在外的知名制作人。凭借着他个人的才华和声誉，《上帝也疯狂》的续作《我们就是上帝（Godus）》很轻松的在2012年众筹到了45万英镑，人们迫不及待地想再度体验当初的感动和疯狂了。但是这款众筹游戏几乎成为一场灾难，原本被承诺7-9个月完工的产品在2013年9月时依然只是一个先行体验版。
好吧，游戏延期什么的，玩家也不是没经历过，除了耐心的等待也只能寄希望于游戏能不负众望。然而在14年，这些粉丝们等来的却是《Godus》免费登陆移动平台的消息。皮特•莫利纽克斯的粉丝以及《Godus》众筹支持者毫无疑问大多是传统的PC玩家，可想而知在面对这样的消息时，他们感到的会是何等的震惊、失望……还有被出卖。直到2016年莫利纽克斯离开制作《Godus》的工作室，这个众筹项目当初的很多承诺都没有被实现。如今皮特•莫利纽克斯和他的《Godus》甚至被一些当初的支持者认为是一个典型的众筹诈骗。
《Godus》
下一个人们的焦点是明年三月份发售的《血迹：夜之仪式》，这款五十岚孝司亲自主导制作的恶魔城精神续作在Kickstarter上募集到了550万美元，近6万5千名支持者为自己的信仰提前充值。在《无敌9号》的失败之后，同样是明星项目的《血迹：夜之仪式》将对众筹电子游戏的发展有着不小的影响。
对于众筹项目来说，“传奇制作人”、“精神续作”这些招牌似乎是最保险的卖点。但是从游戏开发的角度来说，制作游戏也从来不是一个人制作人的事，而再多的情怀也不能保证游戏开发顺利无恙。尽管“情怀”众筹游戏不乏一些成功的案例，比如《永恒之柱》《神界：原罪》等，但是从掏出真金白银的支持者角度来说，众筹游戏不是赌博，信守承诺是制作方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以各种借口失信于支持者，违背当初承诺是不可接受的。
作为一个知名制作人，皮特•莫利纽克斯无疑辜负了许多支持者
每一个游戏众筹项目对支持者来说，都像是一场赌博，支持者赌的是游戏是否能按时发售，是否能做到承诺的目标。但是这一切对于电子游戏产业来说都太不稳定了，游戏最终会是什么样子，开发过程会遇到什么问题和状况，都是在众筹规划期间无法遇见的。一旦制作组将众筹到的钱烧完，再雄心壮志的承诺都是空了。
信任危机下的众筹游戏
与此同时，大型发行商和开发商对众筹游戏的介入也让人们对于众筹游戏的定位感到疑惑。《少数幸运儿》作为一款风格鲜明的反乌托邦游戏在众筹完成后于去年公布了抢先体验版本，虽然游戏本身有许多BUG、略显粗糙，但是在媒体玩家看来还是非常有潜力的作品。
然而，情况从今年8月份出现了变化，游戏的开发商Compulsion Games突然宣布和无主之地系列的开发商Gearbox Software合作，游戏从30美元的独立游戏价格涨到60美元的3A级标准。虽然不难看出Compulsion Games此举是为了获得更多资源，进而来扩充游戏内容，但是这毫无疑问是一次对众筹精神的背叛，因为如果一开始Compulsion Games就告知支持者自己将会和大型开发商合作，那么许多支持者可能不会选择在这个项目上投入金钱。
《少数幸运儿》的突然涨价引起很大的争议
《莎木3》的事情就更明显了。短短9个小时，这个当年生不逢时、承载着粉丝十几年思念的系列续作就筹集到了200万美元，打破了Kickstarter的最快融资速度。然而，事后众筹发起方索尼表示，这次众筹只是对玩家的一种试探——《莎木3》最终还是由索尼出大头。这种随便将众筹当作自己宣传产品、试探玩家的方式，无疑是一种恶意的行为，充满了争议。毕竟在众筹过程中，支持者可没有被告知索尼会出资，很多支持者都是觉得自己能为《莎木3》出一份力才慷慨解囊的。虽然通过众筹和大型开发商同时获取资金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开诚布公的透明是开发商理应做到的。
索尼凭借《莎木3》的众筹赚足了眼球
基于种种原因，现如今虽然众筹依然还是许多独立制作人最主要募集资金的途径，但是人们不再像最初的时候那样信任电子游戏众筹了。数据是不会骗人的。从2016年开始，电子游戏的众筹规模就开始进入下滑。据国外数据网站统计，Kickstarter的电子游戏资金募集量在2016年比2015年下滑了近6%，这种下滑的趋势是从09年Kickstarter建立以来从来没有过的。而那些众筹成功游戏也没有幸免于难，这些游戏的总盈利能力下降了近6成，由2015年的4100万美元急速下降到2016年的1700万美元。与此同时，众筹成功的游戏数量并没有大的变化，平均到每个游戏身上的收益均大幅缩水。
那么钱去哪里了？以往的电子游戏众筹支持者们是对众筹失望了不再投入了吗？事实上有趣的是，电子游戏众筹的规模在缩减，不过桌面游戏却在Kickstarter等许多众筹网站上大行其道。前不久《生化危机2》的桌游在Kickstarter上获得了7000多位粉丝的支持，两个月时间轻松募集到了100万美元。而另一款以恐怖、黑暗、重口味为卖点，被人们称为可能是史上最华丽的桌游：《Kingdom Death: Monster》，在今年年初发起了第二次众筹，获得了惊人的1240万美元的成绩，成为Kickstarter历史上第四大资助项目。
《生化危机2》的桌游看上去内容丰富
和电子游戏众筹的流年不利不同，众筹桌游一直广受人们的支持。2015年时厂商通过众筹桌游赚到的钱就已经是众筹电子游戏的两倍，到2016年，已经是变成了6倍。2017上半年，众筹成功的电子游戏有179款，失败的有690款之多；而桌面游戏众筹成功的数量高达957款，失败581款。无论从哪方面看，众筹桌游一直都在Kickstarter平台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爆炸猫》（870万）、《第七大陆》(700万)、《无尽杀戮》（500万）这些桌游深受玩家们的欢迎，都是相当成功的例子。看来大多数众筹游戏的支持者，除了会对电子游戏感兴趣，同样也会选择玩桌游。在对众筹电子游戏持越来越谨慎态度的现金，制作要求更低、同样充满乐趣的桌游，更多的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目标。
《爆炸猫》卡牌游戏很受欢迎
而电子游戏众筹却还是只能依靠情怀来让支持者买单，《莎木3》的600万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永恒之柱》、《无敌9号》这样在玩家中有一定基础的作品也只能筹到400万。想象一下如今日益高涨的游戏开发费用，花费更巨大的电子游戏反而不如桌游来得更吃香，很难让人不对众筹电子游戏的未来发展产生质疑。
除了众筹支持者对电子游戏有所失望，许多原本指望通过众筹来达到募集资金目的的开发商也开始重新思考关于众筹。去年通过Kickstarter的众筹，成功将邪典电影鼻祖《洛基恐怖秀》改编成手游的英国制作方Altara Games是千千万万个不知名的独立工作室之一，他们的项目并不像别的情怀系列那样广为人知或是有一批坚定的拥护者。制作人在谈到众筹游戏时表示：“我可以坦诚的说，众筹对于我们这些小型开发商来说已经是最艰难的募集资金方式了。如果你仔细看了众筹游戏的成功率，就知道低的有多可怕。人们如今更谨慎，同时也有更多其他内容可以去选择了。我们虽然众筹成功了，但是也不意味着我们在商业上会有多大的成功。”
的确，对于像《莎木3》、《永恒之柱》那样的情怀作品，众筹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对于许多独立游戏制作人，他们缺少名声去打动玩家和支持者去相信他们的作品。毕竟有太多失败的先例，即使是知名制作人带领的项目都可能会失败，人们又如何放心把钱交给名不见经传的独立游戏工作者。所以对于这些小型游戏制作方来说，众筹游戏的泡沫已经破裂。虽然依然会有特殊类型的游戏能够通过众筹取得成功，但是几年前随随便便一个项目都能众筹通过的情形将不复存在。
《永恒之柱2》很轻松的达到了400%的众筹目标
股权众筹，未来的方向？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唱衰电子游戏众筹，总有些独具商业头脑的人对行业的发展会有不同的看法。经常关注独立游戏的朋友可能会记得前不久在steam平台发行的一款独立游戏《王国与城堡》，这款画风清新的模拟建造游戏一经推出便广受好评。而实际上，《王国与城堡》是一款特殊的众筹游戏，它的众筹方式是股权众筹。也就是说，每个为《王国与城堡》的众筹做出贡献的支持者，都可以在游戏盈利后分的利润。众筹支持者瞬间摇身一变成为了投资人。
《王国与城堡》
负责《王国与城堡》项目众筹事宜的平台FIG是一个新兴的众筹平台。其咨询顾问Tim Schafer表示股权众筹是一个十分新颖特殊的概念：“从整个项目发起时我就一直在期盼着。因为《王国与城堡》的成功使得我们可以向人们展示这个全新的概念，解答人们的许多疑问。事实上直到我们真的付给人们钱为止，大多人都其实都没有当回事。”《王国与城堡》作为一个小规模的独立游戏，在FIG上众筹的目标是1万5千美元，最终制作组募集到了10万美金。这款现在已经在steam有20万份销量的独立游戏，投资者的回报率高达100%，并且在未来三年内，投资者还能继续分享游戏带来的收益。
通过与支持者分享自己的商业成果，《王国与城堡》的制作方Lion Shield成功的证明了新的众筹商业模式的可能性。为自己喜爱的游戏项目添砖加瓦的同时，还能赚到钱，想想都来劲。FIG平台的CEO Justin Bailey说：“当你在为一款游戏众筹20美元时，人们可能认为你是在做众筹；如果你投2000美元去众筹，他们一定觉得你疯了。但是如果你是在做股权众筹，这就不一样了，这是一种投资，每个人都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Justin Bailey的观点很有意思，他指出之前的电子游戏众筹更类似于一种“慈善”众筹的概念，人们提前花费买游戏的钱来支持游戏项目，而得到的却十分有限：游戏的早期体验权限、能和制作团队交流、得到一些游戏的额外内容，当然还有一份游戏本体。人们偶尔或许愿意掏钱“慈善”一把，或者为自己心爱的项目众筹一把，但是绝大部分人注定不会长久抱着“慈善”的心态去做众筹。像《莎木3》那样的电子游戏众筹规模几乎就是“慈善”众筹的极限了。“一个像索尼这样的大发行商发起众筹，赚足噱头和场面，最终的收益方其实就是索尼自己。粉丝和支持者们更多的只是被利用。”
FIG平台的一些众筹游戏
所以Justin Bailey认为类似“慈善”的回报型众筹会慢慢的消失，因为它既无法稳定的保证支持者既有的利益，也无法提供别的机会给支持者。当一款众筹产品获得巨大成功时，没有什么能比直接的真金白银来回报当初的支持者最合适了。开发商赚的盆满钵满，而支持者却在只能在台下默默看看，当这种事发生太多次后，毫无疑问他们就不会再这么热情了。更别提那些已经获得了足够多众筹资金的项目，支持者往往不愿意再进行投入，因为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毫无意义。
在几年前，股权众筹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法律问题，并不是谁都可以为自己支持的游戏进行投资，你必须得有一定的资产并且向美国证券委员会申请资格才能获得投资人的权限。不过2012年美国颁布了新的就业法案，即使是最普通的玩家也能够在监管的范围内参与到游戏的股权投资。最严格的监管等级只允许开发商在12个月内募集100万美元，而最高等级则允许公司募集5000万美元。对于许多开发商和独立游戏工作室来说，股权众筹的概念无疑于为他们打开一所新的大门，以前从来没有参与过的投资者被允许进入到这个商业模式中，用他们的激情和热爱去为游戏产品投资，并可能获得不菲的经济回报。
根据FIG平台的统计，2016年该平台的股权众筹的比例已经占到59%，许多众筹支持者已经开始被新的众筹方式所吸引。这些“粉丝”投资者，是否能够成为游戏开发商新的、可持续的投资来源，着实让人报以期待。
小结
众筹游戏一直是一个充满各种争议的话题，在没有钱寸步难行的游戏产业里，游戏开发资金的来源始终会是人们关心的目标。传统的回报众筹在电子游戏领域越来越显示出疲态，资金只是向一些金字塔顶的优秀项目靠拢，而这些人们寄予希望的项目也存在着不小的风险。股权众筹虽然看上去很美，但是依然没有解决一个核心问题：保证游戏开发的品质，换取玩家和投资者的真正信任。也就是说，虽然股权众筹能够让投资者有机会获得高额的回报，但是由于更高的投入，股权众筹如果失败的后果会远比传统的回报众筹更严重。投资者想赚更多的钱，也必须站到更高的楼上。股权众筹比起回报众筹更像一场豪赌。
站在玩家的角度来说，我们当然希望众筹游戏能够有一个相对稳定健康的发展环境，为那些白手起家的制作人提供证明自己的机会。但这些都需要更成熟的管理和商业模式，除了爱与热情，众筹游戏或许需要的是更多理性。我们需要的是那些能够通过众筹的方式证明过自己的厂商，像《神界：原罪2》比前作多筹了100万美元；《永恒之柱2：死亡之火》也比前作多筹了50万美元。电子游戏制作通常是一件周期很长的事，众筹电子游戏或许也应该得到更多的耐心与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