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洪建:欧洲重返冷战的阴霾骤然浓重

在上周举行的北约华盛顿峰会期间,美国和德国发布了一份联合声明,称将从2026年开始在德国部署中远程导弹。这引发国际社会关注。

实际上,德国总理朔尔茨于2022年在美国《外交》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署名文章,文中认真讨论了“如何避免新冷战”这一严肃的话题,并认为德国和欧洲不应“屈服于世界注定会再次分裂成相互竞争集团的宿命论”。德国政府的最新行动显然与这一立场南辕北辙。自冷战终结以来,德国将首次部署可打击俄罗斯境内目标的中远程导弹,这不仅意味着乌克兰危机外溢态势加剧,德俄、欧俄关系对抗性增强,更表明美国在欧洲复制冷战场景的战略意图已进入实施阶段,欧洲重返冷战的阴霾骤然浓重。

与当年的古巴导弹危机相比,冷战时期发生在欧洲的导弹危机事件知名度不高,但对当时欧洲安全以及冷战格局后期走势的影响则更为直接。根据北约决议,美国于1983年起开始在当时的西德、英国和意大利部署“潘兴II”中程核导弹,美苏关系一度处于封冻状态,导致欧洲国家高度紧张。随后由于两国内政及地区形势变化的影响,最终以倒逼出了1987年的美苏《中导条约》、美国撤出和销毁导弹而告终。当前美德两国的导弹合作显然有重演历史的考虑,意在乌克兰之外打造一个长期针对俄罗斯的“外线战场”,通过不断提高对俄战略威慑来达到“备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冷战结束之初,随着当面之敌的消失,包括德国在内的欧洲多数国家的确有过如朔尔茨所言“缩减军队并削减国防预算”的时期,美国撤出了一部分在欧洲国家的军备部署。欧俄关系一度向合作转轨,俄罗斯与北约也保持了接触和对话。但美国从未放弃过以欧洲为竞技场、以德国等国为前沿阵地的对俄战略图谋,从2019年特朗普政府以俄罗斯部署射程超过1000公里的“伊斯坎德尔”导弹为由退出《中导条约》,到2021年拜登政府开始在德国部署“多域特遣部队”(此次在德部署中远程导弹即以此为名目),再到今年5月开始在丹麦部署中程导弹,再加上近期一系列重新升级并扩大在欧洲的核武部署动向,美国正在通过提供条件和复制场景将欧洲一步步拖入重返冷战的泥潭中。

尽管不乏有欧洲国家仍然希望避免再次陷入冷战,并且以战略自主的方式来掌握未来地区安全的主导权,但美国正利用乌克兰危机外溢的风险,不断刺激起它们对北约“安全保护”的依赖,不断利用欧洲大国间的矛盾来削弱它们通过联合自强来实现自主的努力。德国在再军事化的过程中,不断放弃原有与法国等联手做大欧洲军工产业的初衷,转而大量采购美式装备,其结果是德国在从装备到军工全面依附美国的同时,继续丧失其在安全和防务上的自主权。德国国内舆论显然对这一危险倾向也有清醒认识,认为和美国对俄、对欧战略的进一步捆绑,不仅将引发军备竞赛,甚至有可能刺激俄罗斯对德国和欧洲作出有针对性的强烈反应,其结果是德国和欧洲的安全环境将进一步恶化。

与此前美国在中东欧和北欧国家进行布局的意义不同,美德导弹合作之所以成为欧洲可能重返冷战的关键转折点,就在于只要从战略上激活并控制住德国这一欧洲最大的经济体和核心国家,美国就可以在地缘、经济和工业能力上掌控住欧洲未来军事转型的方向,就可以确保它能够通过北约继续操弄欧洲的战略棋盘,决定欧洲国家的命运。如此一来,法国想要实现摆脱对美国安全依赖的战略自主雄心,就极有可能由于缺乏德国在战略上的相向而行、在经济上的持续支撑和在工业上的强强联合而成为镜花水月。一些欧洲国家面对俄乌冲突仍指望在安全与外交之间保持平衡的打算,也会由于德国立场向对俄威慑而不是对俄缓和的倾斜,而失去更多的现实可能性和政策空间。

德国政府正以“威慑对威慑”和“将保卫北约的每一寸土地”来为它接受美国的导弹部署作实用主义和道德上的辩护,同时它难以言明的另一层动机和贯穿北约华盛顿峰会所有的美欧互动逻辑一致,那就是在美国政策难以确定的背景下,为美国的安全保护和北约的生存加上足够多的保险。但这种动向的代价却是欧洲战略自主的进一步丧失,欧俄关系的未来转圜空间进一步消失,欧洲安全架构未来重建的基础进一步瓦解。

欧美虽为“价值观同盟”,但欧洲却无力影响美国政治朝着背刺盟友的方向变化,北约的集体安全要通过欧洲盟友不断出让自主权,并不断证明自身对美国仍有“利用价值”来实现,这在拜登宣称北约正获得“空前的团结和强大”的背景下显得颇为讽刺。(作者是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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