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亿台旧手机回收率仅5%,手机回收为何难?

撰文 | 文   林

编辑 | 杨博丞

题图 | IC Photo

不久前,国务院印发《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以下简称《行动方案》),部署实施设备更新、消费品以旧换新、回收循环利用、标准提升四大行动。 

(图源:中国政府网)

在当前经济形势下,用户消费更趋理性,更为讲求性价比,这给二手电商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也利于手机回收市场将市场潜能转化为发展动能。

来自中国循环经济协会的数据显示,中国平均每年产生4亿部以上废旧手机,废旧手机存量超过20亿部。20亿部废旧手机造就了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市场,然而究竟如何消化这庞大的市场成为一个待解的课题。

01.

手机回收:一笔难平的帐

尽管手机回收市场近些年才被大众意识到其市场潜能,但追溯国内手机回收史,早在2005年就已经初现端倪。

那时候,二手手机的主要交易来自传统的线下市场,有部分手机厂商推出回收业务。但整体而言,回收行业的大部分市场仍掌握在流动商贩、街边店手中,在信息极其不对称的情况下,整个市场都还没成型。

转变发生iPhone横空出世后。这款具有触摸屏、移动电话和互联网通讯功能的手机,将人们彻底推向了智能机时代。而随着软硬件的不断升级,年年换新机成为“果粉”的标志之一,iPhone也成为刺激二手手机市场交易量提升的重要角色,曾是国内二手iPhone最大集散地的深圳华强北成为流转中心。

到了2013年,首批智能手机开始产生置换需求。与此同时,智能机的流通保值率提升,而新机价格越来越高,动辄近万元。于是,国内的主流电商平台和手机品牌都开展了“以旧换新”业务。也是在这个时间前后,我们如今耳熟能详的二手手机交易平台开始相继登场。

(图源:中国新闻周刊)

例如,2011年,“爱回收网”上线,较早切入二手手机交易链条,定位C2B模式,从回收端逐渐往用户端布局。经过十几年的发展,爱回收与京东旗下拍拍合并后,更名为万物新生,打通了C2B(爱回收)、B2B(拍机堂、AHS装置)、B2C(拍拍)全产业链。

但长久以来利用不透明信息来压低回收价格并获利的C2B模式,既难在3C数码领域打出规模化,也在C2C模式、C2B2C模式出现后备受打击。同时,高企的线下门店运营成本也让不断融资的爱回收总是给人一种缺钱的感觉。

有阿里巴巴作为靠山的闲鱼成立于2014年,主打C2C模式,即平台提供信息交换、信用体系和交易手段,供需双方直接对接。同时,闲鱼通过社交化运营来促成交易,增加用户的停留时间,从而提高二手商品的交易效率。然而,信用筛选和社区化运营并不能解决二手交易中的乱象。

C2C模式下商品的安全性、质量以及用户信息都不够透明,闲鱼平台也无法完全监管交易情况以及用户发布的信息,闲鱼涉售假、擦边的消息层出不穷。在2022年的微博315话题上,闲鱼也因为灰色产业被提名。

而成立于2015年的转转,由58同城二手频道孵化而来,成立初期主做C2C模式。后渐渐把重心转向了有服务的交易平台上,即转向C2B2C模式,且将3C产品作为平台重点运营品类。简单来说就是,对于一些客单价较高的商品,转转录入之后,切入到交易环节做质检、做服务,之后再将商品上架面向买家。

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交易商品的质量问题,但自营模式的成本较高,物流、仓储和质量检测都需要运营成本。并且,官方验机服务并非转转一家独有。爱回收同样提供官方质检报告,闲鱼手机数码类目主打“件件都验过”。转转作为后来者,在平台服务上似乎并没有能脱颖而出的优势。

尽管上面介绍的二手电商平台在业务模式上各有利弊,但在盈利问题上却都十分头疼。

一直以来,闲鱼的用户活跃度和交易规模都还不错,但阿里给闲鱼的定位却是“离钱最近,离赚钱很远”;而2021年之前,转转常公布公司的GMV和营收增速,但最近几年,这方面的数据不再披露;参考已经在2021年上市的万物新生,五年亏损超40亿,市值已跌了九成。可想而知,二手3C产品的生意没那么好做。

更何况,根据弗若斯特沙利文的统计,二手消费电子赛道排名前五的企业共占到22.8%的市场份额。这意味着,整个行业集中度并不高。

02.

堪比金矿:机中自有“黄金屋”

据北京市企业家环保基金会发布《手机使用与回收公众调查报告》显示,在废旧手机处理方面,“存放在家,不处理”与“送给家人或朋友”为最常用的处理方式,分别有49.5%和27.9%的受访者曾选择这两种方式处理。

谈及不进行处理的原因,61%的受访者不愿意将旧手机出手,主要是担心手机被回收后信息安全无法得到保障。然而,很多人不知道,放在家里吃灰的旧手机其实可以拿去“炼金”。

联合国发布的《关于电子废品的报告》显示,1吨金矿能提炼出的黄金量是1到4克,而仅用41部旧手机,就可以获得同样数量的黄金。这个投入产出比,虽然不至于发家致富,但的确实现了变废为宝。

例如2020年日本东京奥运会的奖牌,用的黄金就是从民众捐赠的废弃电子产品里面提炼出来的。当年的奥组委在三年内收集了大约79000吨小家电和621万部废旧手机,从中提炼出32公斤黄金、3500公斤银,以及2200公斤铜。

粗略算下,339枚金牌大约用去黄金2034g,也就是4公斤左右,还能剩下28公斤。也就是说,靠旧电子产品提炼金属,不仅解决了奖牌支出问题,还让日本政府小赚了一笔。

前面说过,我国平均每年产生4亿部以上废旧手机,废旧手机存量超过20亿部。但手机废弃后,只有约5%能够进入专业的废旧手机回收平台、“以旧换新”活动等回收渠道,绝大部分的废弃手机都被消费者闲置在家或进入了地下灰色产业链。而废旧手机的回收生意最早大多是从走街串巷的回收开始。

(图源:中国新闻周刊)

很多二手电商平台线上交易流程复杂,线下回收点覆盖又有限。并且出价低又很“挑”,回收的也绝大部分是保值率高、流通率较好的手机。因此,很难让手机回收这门生意进入到下沉市场。

于是,小商贩们走街串巷的“锅碗瓢盆换手机”在下沉市场更有吸引力,置换来的手机也会统一卖给当地回收商。据了解,山东临沂地区规模最大的几家的回收商,每年经手的货高达两千多万人民币。之后是有选择的翻新、拆解。

经过回收商分拣后的废旧手机,会发完深圳华强北、河南商丘等翻新机、手机拆解、零件买卖的主要根据地。

深圳华强北是全国最大的手机翻新中心,但并非所有废旧手机都会送到华强北,而是根据类别不同,最终送往两个地方处理:

l智能手机送到深圳华强北,因为华强北是全国智能手机黑科技发源地,有超成熟的回收体系。

l老式功能手机则送到河南,那里有国内最大的功能机拆解厂,全国70%的功能机都在河南拆解。

在华强北,翻新过程通常是给手机洗洗澡,换上新外壳、新零件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重新拿去卖个好价钱。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十分消耗人力,因为细节特别多,一般一个熟练工一天只能翻新10多台20台。不过,高达50%的利润还是让不少人趋之若鹜。

翻新过的手机大都卖到国外,像越南、老挝、巴基斯坦、印度和一些非洲国家,但也有不少流窜在国内市场。

其实,给旧手机翻新本来无可厚非,废物尚可再利用,何况是价值较高的手机。但若将二手手机经过一番的整改之后,再当做新机出售,就属于非法牟利了,而且也会给消费者留下了许多问题与隐患。

不过,能被拿去翻新,命运还算是好的。那些品相很差、破损严重的旧手机或老式机,等待它们的不仅是“粉身碎骨”的拆解,还可能伴随着“后患无穷”的污染。

03.

良性循环:环保是回收产业的终点

河南商丘永城是“国内最大老年机拆解地”,一家规模较大的拆解厂会有上百名工人,每个工人每天可以拆解700台左右的废旧手机,月薪在4000元左右。他们会把手机的主板、屏幕、电池、摄像头、麦克风等可二次利用的东西通通抽出来,分别被装进工作台上挂着的容器和工人脚下的框内。

提取出来的零件,有的送到手机装配厂,投入生产链上,成为下一台新机。有的则拿到手机城上,卖给手机维修店或零售给普通人。当然,对于拆解厂来说,手机没有任何零部件是浪费的,即便是没法循环再利用的部分,也都有专门的人收购。

前面说过了,手机里含有丰富的金、银、铜等贵金属。1 吨旧手机可提炼 400 克黄金、2.3 千克银、172 千克铜,性价比胜过金矿银矿。据 2015 年的苹果财报显示,苹果通过提炼旧 iPhone,拿到 2204 磅(大约1吨)的黄金,换算人民币 2.6 亿元。

基于此,从上世纪80年代末,广东贵屿镇就开始出现旧电子设备的拆解生意。并且相比于商丘永城的“物理”操作,贵屿更擅长“化学”解析。

在贵金属的提炼过程中,贵屿人研发出了一套1200年前的最原始最得利炼金术:先用混合硫酸、盐酸等化学试剂制成“王水”,后将电子废品进行“烧洗”,称之为“下高炉”,“下高炉”之后,铜铁分离,再以硝酸溶解烧洗物,再经土法工序,便可得到黄金。

在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面前,生活在贫穷之中而又无力摆脱的人们竟找到了谋生之路。“鼎盛时期”的贵屿,拆解出的电子垃圾可达到千万吨的级别,成为当地居民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只可惜,命运馈赠的每一件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

据钛媒体报道,贵屿全镇27个村中有21个村从事电子垃圾拆解和塑料回收,“家家拆解、户户冒烟、酸液排河、黑云蔽天”,街道上到处堆放着电子垃圾,白天晚上都要窗户紧闭。而电子垃圾中铅、汞、镉、六价铬、多氯联苯和多溴联苯醚等致畸、致突变、致癌的污染成份,随着地下作坊的简单处理,渗入到地下或排入空气,对当地的水源以及空气造成了极大的污染。

2013年5月,央视曾报道称,贵屿镇某幼儿园园长表示,从2006年开始到2009年就有五六百名铅中毒儿童,体检结果显示90%以上的孩子血铅超标。即便对于不从事电子垃圾拆解工作的当地居民来说,风险也和拆解工人相当。甚至有专家断言,如果再继续污染下去,十年之后,贵屿将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

于是,在痛定思痛之后,贵屿投资兴建了贵屿循环经济产业园,将1243户电子拆解户组成29家公司,218户中小塑料造粒户组成20家公司,全部搬迁进园。并统一收集园区内企业产生的废水、废气,进行统一处理,达标后才能排放,确保污染不出园区 

(图源:世界再生网)

尽管如今贵屿镇的小作坊已经升级为大工厂,现代化的技术替代落后工艺,渐渐扭转了贵屿拆解产业无序发展、环境污染严重的局面,但环境污染问题并非一朝一些能够解决。更何况,在全球,像贵屿镇这样饱受电子垃圾污染的地方还有很多,但能像它一样“悬崖勒马”的却很少。

要知道,用环保的方式处理电子废物手段复杂、费用高昂且具有危险性,而且普遍缺乏立法或强制措施。因此,大多数电子废物被当作一般废物流丢弃,在发达国家被回收的电子废物中,有80%最终被非法运往发展中国家,由几十万的非正式工人回收。

当电子产品残余价值在各环节被提炼、榨取完之后,大量剩余的电子垃圾就像是被人传来传去的“烫手山芋”,最终落到无法发声、难以反抗的经济欠发达地区,成为难以“消化”的毒垃圾。

因此,建立社会回收体系很有必要,其中的挑战就在于让公众意识到废旧手机的流通价值以及不规范处理带来的环境影响危害。

眼下,《行动方案》发布,政策新规明显有利于规范二手电子交易环节、促进废旧手机进入正规的回收平台。目前,各个企业和平台已积极行动起来,从某种角度来看,这将提升二手电商行业的准入门槛,也将推动整个电子回收产业步入良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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