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谈】死在深圳大鹏湾的那只鲸鱼
大家应该都还记得不久前云南的那十几头北上的大象，它们最终在全世界的瞩目下成功南返。这是一个圆满的故事，但不是所有故事都这么圆满。
两个月前，一个离我十分遥远的生命闯入我的视线，这件事在舆论上没有大象那么大的反响，但让我默默惦记了很久。直到8月31日早晨，美好的故事就此终止。
两个多月前，一头体长8米左右的小型布氏鲸闯入深圳大鹏湾。布氏鲸是国家一级野生保护动物，基本不会出现在人类活动海域——据说十六年前在深圳周围海域曾有出现，此后就再未亮相。这只布氏鲸的到来出乎意料，它似乎并不知道人类和鲸鱼种群的爱恨情仇，懵懂又大胆地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捕食、游玩。
布氏鲸不常露头，但它出现之后，总有摄影爱好者守在海边的岸上，用无人机和镜头记录它的行踪。
这方便了我和网友的“云吸鲸”。我第一次看到它，就是通过发布在B站的航拍视频，它觅食的场景，令人难忘——张开大嘴，一个灵敏的旋转，把已经被赶到水面上的鱼群装进嘴里。这个高效又罕见的鲸鱼觅食过程很快就在网上火了，广大网友都觉得新奇，干脆称其为“干饭鲸”，另起外号“小布”。
深圳当地政府显然也了解人们对布氏鲸的关注。在确定了它的身份后，当地海事和渔政部门成立鲸豚保护联动工作组，邀请专家，设立临时管控区，针对它展开保护措施。
为了它，据说深圳大鹏湾改变了很多——过往船只都被告知远离布氏鲸活动的水域，想要靠近它的人也被工作人员劝返，原因是布氏鲸受到惊吓可能会躲在水底不出来，甚至直到溺死。
布氏鲸应该是群居动物，至于为什么出现在大鹏湾，相关专家推测，大概是追着鱼群掉队了。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但那时大家看起来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
小布没有离开，似乎想要在这里长住。两个月的时间里，小布探头出来觅食的镜头少得珍贵，但这仅有的信息让人们更宠爱这只未见真容的动物。网友给它做了微信表情包，当地商铺用它做宣传，就连营销号都时不时出来蹭蹭它的热度。
很多人深感自豪，声称这是深圳环境治理下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场面，有人甚至担心起小布未来该如何面对核废水......
距离深圳千里之外的我，也被小布为数不多的信息和它激起的浪花所吸引，小布的每次探头，我基本上都看到过。
8月初，当我再次看到它缓缓游动的视频时，既惊喜又欣慰——“你还在啊”。那时我毫不怀疑，小布是真的喜欢这里。我甚至盘算如果它继续待在那里，我就找个时间去深圳看看它，当然只是站在岸上远远望一眼就够了。
但是一切结束得非常突然，8月30日，深圳市海洋综合执法支队大鹏大队在鹅公湾对开深港交界海域发现一头身长8米的布氏鲸尸体，死因目前不明。
31日早晨，我收到了这条消息。此时距离海事局观测到小布过去了四天，据说上次人们见到小布时，它依旧张开大嘴试图将自己赶到水面上的鱼群都塞进嘴里。
充满温馨和欢快的童话故事随着布氏鲸尸体的出现戛然而止。
我关注了两个月的那条鲸鱼，好像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大概翻了翻过往的新闻。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这里出现的鲸鱼要么搁浅，要么已经死亡，总之大多不会有好结局。
其实情况一直都不是那么乐观。小布进入大鹏湾的时间是休渔期，8月下旬休渔期结束，渔民们的船要出海捕鱼。这意味着我们和小布互不打扰的美好幻想要被现实戳破了。尽管深圳市海洋渔业局专门发布保护布氏鲸通告，划分大片水域禁止船只过往，全天候监控布氏鲸，并打算无限期实行这则通告直至它离开大鹏湾，但人类活动对小布的影响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谈到鲸鱼，又无可避免地要说到环境保护问题。小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我们并不清楚，但近海地区的水域情况，的确存在着重重人为造成的危机。
再回头想想，两个月前小布踏入这片海域时，因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不走？为什么年幼的布氏鲸会独自出现？布氏鲸是远离陆地的海洋生物，人们能获取的研究样本少之又少，因此人类对它的研究成果远比陆地动物要少。简单来说，我们其实对小布一无所知。
或许从进入这片海域，小布就注定了凶多吉少。人类能提供的保护太有限了。
在原来的视频评论区，多出来的不仅有“默哀”“难受”，也有很多责备声——“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死亡，这就是相关部门的失职”，其中还不乏几个月里来云过鲸鱼的旁观者。
热情消散，舆论逐渐滑向距离小布本身越来越远的方向，这样的情况在当今的互联网上再常见不过。但比起这些，那条距离北京很遥远的鲸鱼的死亡，更让我难以释怀。
就在31日早上，媒体也曝光了布氏鲸尸体被人们打捞起的画面。它终于向世人展露了自己的整个身躯，照片中它的血沿着身体流下，进入大海。
一个有着美妙开头的故事，最后以这样残酷的方式结尾了。
我不喜欢多愁善感，移情作用对我也很难奏效，但是，天哪，我还是画出来了
—— CaesarZ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