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谈】10块钱的小鸭子能活多久？
宠物店主告诉我，这是他最后的四只小鸭子。因为养起来实在太麻烦，决定以后再也不进小鸭，安心做鹦鹉和猫咪生意，于是卖二送二，把最后两只鸭子连带笼子一起送了给我。
鸭子买回来了，儿子是开心了，可是接下去怎么办？
结婚时我和老婆就约法三章，除了人类，不允许任何动物进入家门。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鸭笼子和一切与之相关的活动限制在门外的电梯间里。
第二天一清早，小鸭死了一只。前一天买回家时，我们就发现那只不停地哆嗦，不吃不喝，因此这一死亡事件算是在意料之内的。但正是这第一只鸭子的死去，唤醒了我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必须承认，潜意识里，我买这些鸭子并不全是为了儿子。
小时候，奶奶家的小洋房楼下有个小花园，半个多世纪以来都是住在一楼的花园主人在照料。里面大小花草灌木应有尽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矗立在花园中央。什么奇怪的生物都会从院子里孕育出来，自然也能吸引到野猫，其中的一只被当时的我散养了一年左右。
三年级暑假，妈妈帮我买了3只小鸭，装在纸板箱里养在奶奶家二楼的阳台上。暑期过半时，只剩一只还在坚强苟活了。第二只刚死的那几天，第三只叫得特别凄惨，那天，我心血来潮地把它放到小花园里散散心，自己上楼继续做作业。半小时后，我意识到楼下有点安静——太安静了。
和邻居家孩子一起搜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赶在天黑前在花园最里面的自行车棚的角落里找到了它的尸体。在黄昏那幽幽的光线下，我隐约看见它的小脑袋已经不翼而飞。
凶手当场就找到了，正是那只我好心喂养了一年的野猫。它当时无辜地望着我，尽管它很努力地清理过自己的嘴巴，但小鸭的鲜血不仅在我心中留下了伤疤，也牢牢地留在了它的脸上。我再也没有喂它一口食物。
二十七年来，那只小鸭子一直是我内心一片阴暗的角落，直到儿子突然提起对小鸡小鸭的兴趣，我才猛然意识到：是时候直面那血淋淋的过去了。
在物质匮乏的90年代初，城市的小孩养不活小鸭，连上帝都会原谅的。在今非昔比的2021年，同样是三只小鸭，我不但要把它们养活，而且还要养好。所以，像第二天早晨那样发现尸体时的情形绝不能再出现了。
我们用一个快递冰淇淋的大泡沫箱垫底，把鸭笼抬高了半米，这样可以在理论和我们的心理上提高一点饲养温度。
起初的饲料是宠物店老板送的，可是老婆觉得太寒碜，就先买了一包晒干的小虾和饲料混着喂，很受鸭子们的欢迎。
照理来说，鸭子们心满，主人就该意足，可是谁想到，第五天，老婆居然瞒着我买了一种相当奢侈的鸭饲料，据说某个名人特别喜欢那种高级宠物鸭。我自己勤俭节约了一辈子，从没有在物质生活上跟风的陋习，在数落了一番老婆后，也高高兴兴地开始用高级鸭粮了。
除了饲料和净化过的水，为了保持鸭子居住环境的干燥和卫生，我还预备了充足的“干草”——用碎纸机把老婆丢弃的杂志切成细条状，就成了干草，将它们均匀撒在一张铺在笼子底面的硬纸板上，还能制造出一种蓬松而温暖的窝的感觉。笼子外的底部再插入一个与笼子配套的方形绿色塑料托盘，用来承接漏网的屎尿。鸭子的基本生存环境就算备妥了。
为了杜绝死亡事件再次出现，草料每天换三次，那么杂志的消耗量就是每天9页。至于究竟是这本杂志先用光还是鸭子先死光这个问题，我是不太敢去想的。反正只要老婆对此没意见就行。
鸭子不是鸡，它们需要水。在坚决不让它们进屋的大原则下，游泳的问题还是有办法解决的，于是家里的急救箱就派上了大用场。为避免鸭子直接喝生水，我在准备游泳池时都用的是过滤水龙头放出的水。我晓得我晓得，这些生物并没那么矫情，但请理解我这么一个有过严重心理阴影的可怜人吧。
小鸭子在水里游得比我儿子笑得开心多了。但不知是鸭子的本能还是我喂得太饱，每次把鸭子放进水里，它们就秒拉屎，我甚至确定这是一种本能反应了。这导致我每次让它们游泳都不得不换上好几次水，否则它们就是在自己的屎尿里畅游。换干草和游泳是配套进行的，每日换草三次，那么游泳也是三次，游完泳我会把它们一只只悉心擦干，避免感冒，然后丢进刚刚准备好的新鲜杂志中，这样小鸭就形成了很有规律的生活。
差点忘了，它们每天中的第二次游泳，都是被带到楼下小区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进行的。我和儿子就像明星的可怜跟班，每天坐电梯扛着鸭子和它们的全套生活辎重跑到楼下，一边警惕小区里的野猫和车辆，一边看着鸭子们享受维生素D的洗礼。
原本我已经做好了两周内全部死光的心理准备，等到那一天，我就写一期讣告性质的白夜谈帮助各位进入梦乡。可是这些愚蠢的动物居然一只只茁壮起来，早晚闹着问我要吃要喝，体重已经比买来时重了一倍。
鸭子会长大，我还没想过万一真要是长到了能吃的地步，我会怎么处理它们。现在我只希望这些时光能永远停留。
嗯……
你是不是以为这篇文章是大团圆结局？可惜，今天早晨，物业大妈敲开我家大门，告诉我们高层住宅不允许在楼道饲养家禽，勒令我们一天内把鸭子处理掉，否则区领导来检查时会替我处理。所以眼下我面临的两难的选择：是违反家庭原则把鸭子领进屋，还是让区领导家的餐桌多三只烤雏鸭？
小鸭子撞到谁比较幸运呢？猫，还是区领导？
—— CaesarZ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