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骑脸,画师抗议
从去年至今,“AI作画”正在频繁引发人们的关注。似乎每隔很短一段时间,总会有来自不同项目的AI创作在社交媒体上突然乍现、刷屏,用惊艳的色彩和艺术风格引发一波“智械危机迫在眉睫”的大众感慨,然后再回到自己的领域里暗暗发育。
有的时候甚至会引发以假乱真的公共舆论问题
但如今很多人对于它们的存在,已经无法停留于看热闹这么简单了——数月前还有人感慨画师要面对失业危机了,现在这危机似乎已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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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在美国科罗拉多州举行的一场大型艺术博览会上,主办方将其中一个数字艺术奖项颁给了一组看起来颇为宏大的作品。
该作品名为《太空歌剧院》,熟悉近期诸多作画AI的朋友,不难从中看出典型的AI作画痕迹。而随后获奖者自己的解释,也证实了作品的由来。
根据作者本人的陈述,这幅画原稿是由最近很火的绘画AI Midjourney制作,他则依靠关键词生成了100张图片,随后经过数周的微调和筛选从中选出了三张、并将他们打印出来,直接寄给了赛事评委。
而上图展示的那张,就是他获奖作品中的其中一幅。
这件事被曝光后,短时间便引发了网友和专业人士的争议,原因不难想象:作者本人不费一笔一墨,就击败了其他花费时间精力的创作者们,并得到了评委的认可,这真的能算艺术家吗?
“有人用AI生成的作品参加了比赛,还拿了第一,这太TM糟糕了”
然而这位作者也对舆论也表示不服,坚定自己没错。他声称,作品署名上不仅有他自己,也明明白白地写上了绘画AI Midjourney。他还提醒过官方评委,这系列画作的主体都是以AI作图完成的,但对方依然决定把奖项颁给他。
双方各执一词。网友们抨击成本低下、用AI作画打乱规则的行为,认为这是“试探底线”“开了不好的头”;作者本人则对争议不屑一顾,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他理直气壮地表示“艺术界终究要承认AI艺术”。
其实这个赛事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奖,赢家获得的奖金也只有300美元,但它所引发的AI作品用途问题,却快速引起了媒体们的争相报道。在所有人当中,职业画师们的紧张更是实实在在无法忽视的。
一个月前,美国《大西洋月刊》记者查理·沃兹在给自己的一篇文章配图时,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图片版权网站Getty Images中选取图片,而是心血来潮的使用了AI Midjourney作画,最终这些内容一起被发表。
文章所使用的图片
结果这篇本是抨击极右翼反LGBT+人士的文稿,最引人瞩目的内容竟然成了这些标注着“来自Midjourney”的图片。
文章发表第二天,就有不少业界知名的艺术家集体对《大西洋月刊》发表抗议,他们表示震惊和沮丧,认为一个全国性质的报刊杂志,带头使用AI而非付钱给画家来获取图片,难保其他同行不效仿,结果可能就是原本的客户们纷纷以此借口削减艺术预算。
这种说法看起来很具有冲击力,于是一件原本不起眼的事也迅速引发众人的口诛笔伐。查理·沃兹本人在遭受强烈的抨击后,也连忙发推认错,声称“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为了表示诚意,查理·沃兹特意请教美国知名漫画家马特·博斯来了解其中可能存在的影响,而对方出了这样的解释:
“越来越多的技术被创造,用来做基础工作和为富豪节省成本,但其中的大部分并没有让公众受益......AI技术就是其中之一,它可以帮助一些开发者和技术人员,但对于插画师来说,这是令人沮丧的发展”。
这番话究竟是杞人忧天还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使用者的无心之举,却能造成创作者们的忧心忡忡,如此天差地别的反应,正是AI作画正在引发的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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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画师对AI作画的不信任,注定是难以逃避的话题。除了“抢饭碗”,靠“吃百家饭”成长起来的绘画AI还存在诸多涉及到抄袭和挪用的严肃问题。
就在上周,日本出现了一个名为mimic的插图生成AI,一度引发了很多画师的集体抗议。
mimic在自己官方账号上这样介绍自己:“它允许人工智能学习画师的个性风格,并创建一个可以创作该风格的专属插画制作器”
只要提供给该AI超过30张插图,网友即可训练出一个专属自己的绘画AI,在描述自己的目标用户时,mimic官方还表示“有助于增进画师对自己绘画风格的了解”。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但不少人从字里行间看出来“剽窃”二字——因为mimic声称,AI靠辨识这些画作生成的插图,都将带有mimic的官方水印。换句话说,这些生成图的版权在他们手中。
很快,有一众业内画师都认定mimic的目的不纯,认为他们自身的作品风格可能被官方获取,转头挪用于NFT技术或是其他的商业领域获利。
于是众人开始公开反对mimic,抵制的言论在圈内迅速扩散。这种风向甚至波及到了整个AI作画领域。画师们开始号召大家把水印放在作品显眼位置,更有甚者非常消极地删除了自己在社交媒体上的全部作品,防止成为某个AI的学习“素材”以示反抗。
值得一提的是,还有网友提出了一个有趣的“反制”方式,就是给mimic“喂”大量的迪士尼或任天堂旗下角色图片,让AI去生成带有水印的作品,把这个画师们解决不了的难题扔给西半球和东半球最顶级的法务部。
人们的反应不乏情绪过度的情况,但也道出了AI作画可能存在的、包括抄袭在内的严肃版权问题。
按照日本著作权法,画师们目前并不能禁止自己的作品在数据挖掘中被AI学习,他们只能要求作品不被上传到某些具体的人工智能网站。
这也是众人如此强烈地反对mimic的理由: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现有的著作权法律不会对作画AI的学习环境产生任何的限制,但画师们自己的作品内容如果被AI参考并使用,却并没有具体的说法或者版权保护。画师们唯一能反抗的方式,也只有尽可能地让自己的作品远离AI的目光。
实际上这也并非只有日本本土存在的问题,以AI作画代替人工、甚至是牟利,很多麻烦注定要摆在处于弱势的画师群体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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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画师与作画AI的对比,仅从工作效率上来说的确有些残酷。
一名需要十数年时间才能成长出来的画师,从构图到完成一幅商业插画,往往可能需要十几个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而如今鼎鼎大名的Midjourney,从输入关键词到获得画作,可能连一分钟都不需要。
正如前文所说,不需要太多的艺术功底,一幅仅靠几个关键词获取的作品,只要做些调整,也可以去和真人完成的高水平作品竞争,二者的成本对比的差异悬殊。
而还有很多和Midjourney一样强力的AI作画工具——比如Stable Diffusion,在其背后有的人工智能团队支持下,其作画只能用“以假乱真”来形容。尤其是人物细节方面,如果输入的描述足够精确,确实能达到了一眼难辨的水平。
如同一种面向人类的“反向图灵测试”
不出所料,Stable Diffusion这个强大的绘画AI,在出现时也激发了很多画师对于抢饭碗和版权问题的危机意识,他们甚至把这个AI的一个非官方Twitter账号愤怒地举报封号了。
但已经“跑起来”的人工智能,当然不会为谁而停留。在国内,也有最近走红的国产绘画AI文心大模型,能按照文本输出时下受欢迎的典型二次元画风图像。虽然细节欠缺很多,但色彩和画风上大体也不输给很多业余画师——这仅仅只是几秒钟得出的成果。
更重要的是,AI们都还在学习和“成长”的过程中。其更新速度之快,谁也不知道未来它们所产出的内容会进化到如何地步。不难看出,尽管现阶段的AI作画替代人力尚且不现实,但部分画师们的忧虑显然并非无理取闹。
当这些远看颇具抽象艺术气息、细看或许粗糙细碎但不失风味的画作,已经被直接拿到了台前使用,甚至在竞赛舞台上和人工绘画一较高下时,不安的情绪被激化也成了合情合理的事情。
至于AI作画在商用领域可能存在的法律问题,更仿佛一个难以言明的黑洞。各个作画AI背后的人工智能团队,在产出作品的版权及法律问题上都表现得十分暧昧,无论是作品被AI参考学习的创作者、还是意外购买到了一幅AI画作的消费者,双方目前都很难找到具体的对象维权。
何况,AI作画的应用价值已经是无法回避的了。在很多领域(例如游戏美术),AI已经可以作为辅助工具存在。类似Stable Diffusion这样的AI,都能够提供精准的场景透视或是打光处理,很多以往需要手工才能完成的绘画流程,AI也的确可以帮创作者起到助力的作用。
正如过去百年间曾大量发生的、现代工业体系取代手工技术的的变迁,同样的故事也在人工智能时代发生在了艺术家群体身上,与当年照相机的诞生让画家们感到危机有些类似。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次是否真的有人会被技术和时代所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