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谈】尚未被定义的万圣节
昨天是万圣夜,我决定在这一天去献个血。
世界范围内,有不少公益组织和企业想建立起 “献血”和“万圣节”之间的联系,毕竟“安全、有限度且有价值地流点血”这件事,和现代万圣节氛围还挺搭,也更容易让平日对于献血活动抱有恐惧的人们去参与这项活动。
比如暴雪前段时间推出的《暗黑4》万圣节活动,每当玩家们登记的献血总量达到一定程度,便会在游戏发放对应的奖励,最终还会通过抽奖送出一台“血冷机箱”。
这项活动目前完成了目标的三分之二
还有像是近期在海外上映的《电锯惊魂10》,观众可以前往各地的电影剧场,一边看着电影宣传片一边献血,事后将获赠周边赠品。
Tiktok上参与活动的影迷分享的现场照片
其实让我不惜花两个小时横穿城市去献血的理由也差不多——上海市血液中心正在举办和初音未来的联动活动,血液中心和一些城市流动献血车被布置成了初音主题,献血者还能获得特别定制的奖状和献血证盖章。
看献血车的涂装也能知道,这样的二次元联动不是头一遭了
登上采血车,工作人员便麻利地为我采血化验和登记,见我在拍摄车内的布置,还特意又把fufu和抱枕摆齐,说:“随便拍,想怎么拍怎么拍,拍完再献。”
我问起这几天搞活动,来献血的人数有没有明显增加,工作人员则回答说这辆献血车原本是在市中心居民区执勤的,来献血的人很少,和这边(中庚漫游城)没有可比性。
恰好此时另一位工作人员问起储存血袋的冰柜怎么一直在响警报,正准备为我扎针的护士则告诉他:“柜子里血多了,温度打不下来,警报提醒是不是忘关门了。这样正常的,只是平时在市中心轮不到响。”
终于到了扎针放血的时候,护士起先还让我别过头去不要看,以此减少恐惧,但实际上她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着静脉,反倒是我安慰她可以放心转针头多试试。
暗红色的血液终于泵入了储血袋,舒了口气的护士说昨天也有位献血者像这样花了好一会儿才出血,却毫无怨言,“人也特别好”,而更多献血者遇到这种情况多少会表露出不满。
此时我想到的则是那位献血者多半和我一样,倒不怕扎针疼,就怕献不了血、领不到周边。
十分钟后,400CC全血入袋,我也拿到了我的那份印有初音未来的献血奖状,此时已经又有两位年轻人在等候献血,拍摄着车内的装饰。
本来到这一步,我的万圣节活动便算告一段落,该回家吃饭了。但由于机缘巧合,两个小时后,我被几个朋友带到了一间“微恐”主题的剧本密室里,要在一个中国戏剧背景的《剧院魅影》里寻找出路。
背景音响一惊一乍,装修考究的密室里又是吹阴风又是落人工雨,时不时还有“女鬼”探头。我们几个人挤做一团,分锅到底是谁说要来这里过万圣节的,用着所剩无几的脑容量,度过了充满煎熬的两个小时。
事后,刚还在密室里负责吓唬我们的女主演跑了过来,说先前听见我们中有人说着她熟悉的四川话,让她好生激动、演得特别投入,她也确实做到了“老乡吓老乡,(让人)两眼泪汪汪”。
从密室出门已是深夜,有人提议去巨鹿路看看这两天社交网络上传得火热的全民COS,但走到附近时发现那边已被封路,仅出不进,只能见到乌泱泱的人群,打扮奇特的人们也已经被稀释到找不见踪影。
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售票员正在和一名中年女乘客说今天车晚点了,在浦西堵了近四十分钟,“路上堵得人比国庆还多,年轻人都喜欢过这节日”。
那名乘客则机械地重复了几遍:“我们上海人不过万圣节的”。过了会儿,她在已经距离上海市中心快二十公里的居民区下了车。
大概从十多年前起,上海就有了一些过万圣节的氛围,但当时主要集中在一些酒吧夜店举办活动,平时就乐于社交的人们,在这一天身着奇装异服、画上夸张的妆容——这也是如今巨鹿路成为了上海万圣节活动中心的原因,那里是市内知名的酒吧街之一,不少店面是半室内半露天的开放场地,多年过去,原本散落在各家店铺里过万圣的人们,渐渐溢满了整条街道。
巨鹿路的158下沉广场,被认为是上海万圣节活动的中心地带,也是前两天COSER们出没的主要地段
在大伙儿涌上街头之前,要想参与万圣节活动高低得买个酒吧夜店或是游乐园的入场券,花一番功夫折腾打扮,除非你社交力超群,不然还得有几个同伴陪同……所以在过去的我看来,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现充节日”,和我的交集只存在于游戏活动中。
但现在,从消费主义中解绑的万圣节显然变得亲民不少,大家不用手捧酒杯,也未必要做什么打扮,也不必彼此送礼,只要在那里轧轧马路,看看别人搞怪耍宝,就算是过节了。
这种“消费降级”在我看来是万圣节在城市里得以迅速普及的主因之一,凌晨十二点还汇聚在巨鹿路上的人们,显然也不关心此时已经开锣的电商“双十一”。
同时人们似乎也迫切需要这样一个“尚未被定义”的节日,在这一天里当一个脱离日常、“尚未被定义”的人。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毕竟这两天在社交网络上能见到太多人正急着给这样的景象赋予标签——“洋节的本土化”“城市的自我治愈”“年轻人的后现代狂欢”“普通人的春晚”……这些讨论围绕着这街头奇装异服的人们,却又好像与他们无关。
看起来就像是人们害怕未定型的事物,必须要将自己尚不能理解的现象,包裹进一个棱角分明的外壳。
我也不例外,我正决定为万圣节赋予我自己的定义——每年献血的日子。
作为医学生,我被问过不少次“献血对身体究竟有没害处/好处”。曾经的我在科学层面答不上这个问题,只能说“能派上用处的话,算是做件好事”。
现在我则有了新的回答:“还能献血本身,就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