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君：法国未必陷入前所未有政治僵局
在7月26日巴黎奥运会开幕前，法国政局正经历着一波急剧调整。法国总统马克龙16日接受总理阿塔尔及其领导的政府集体辞职，国民议会将在18日选举关键性的议长一职，法国各党派在就总理人选进行密切磋商……法国陷入前所未有的政治僵局了吗？事实上，议会选举确实是法国国内政治生态的晴雨表，但选举的变数不代表政治的变天，法国政治权力结构的基本盘并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
自马克龙2017年执政至今，法国政党在经历几次议会选举后，已经形成较为稳定的变化特征。主要派别从传统左右对峙逐渐呈现极化增长态势，形成极左极右加总统中间派的“新三足鼎立”格局，并且彼此道不同也不相为谋，严重束缚了执政党的行动。在表面势均力敌的背后，各党派的实力对比日渐清晰：总统派从绝对多数到相对多数，再到不够相对多数，一路下滑；极左极右势力上升，其中极左翼因为与社会党等其他左派政党结盟，所以数据虽好，但考虑到极右翼很少结盟，因而就单个政党来看，国民联盟的上升趋势更为坚挺和稳定。
与此同时，应该看到，此次议会选举后，法国社会发展中的诸多困境与挑战依然存在，对于执政党来说，未来面临更大的内部治理与政党竞争的双重压力。
法国极派政党在政治光谱上的快速发展，反映出在内外多重危机的叠加下，法国经济和社会发展已经处于严重的治理困境。马克龙上台后，全球金融危机引发的全球经济僵化和欧元区整体疲软并没有缓解，又接连迎来难民危机、恐怖主义、新冠疫情等问题。国内方面，法国采取的去产业化政策也在新一轮科技竞争背景下加重了产业空心化、产能不足、竞争力下滑等趋势；长期的高福利社会制度难以为继；族群矛盾引发认同危机和治安问题，等等，再加上俄乌冲突、巴以冲突的直接冲击，导致法国民众在购买力和安全问题上的强烈不满。极左极右政党作为没有执政压力的反对派，抓住经济和安全两大关键筹码，对执政党展开攻击，赢得了相当的支持者。
中产阶级对中间派政党的远离是极化政党崛起的助推力。中产阶级历史上一直是法国政治光谱上的“稳定器”，他们对国家前途命运的考虑相对比较理性。然而近年来，全球化引发的贫富分化让中产阶级日益被边缘化，不论是身份感还是现实购买力都有滑向贫困阶层的趋势，“被遗忘”的失落感使他们渐渐远离中间派，2018年底的“黄马甲”运动便是中产阶级不满情绪的一次爆发。
这些都让法国社会发展出现不少未知和不稳定的因素。这种情况持续越久，就越容易激发民众求变求稳的意愿，希望用选票为自己争取“另一种可能”：这也正是今天法国“新三足鼎立”格局日趋稳定的一大原因。由此，马克龙未来3年的执政会出现至少两方面变化。
一方面，法国的内政与外交政策将更加难产。三大阵营的施政纲领截然不同又缺乏合作经验，而新政府的构成大概率是一个集各派意志的“花式拼盘”，很可能出现议会僵局和政府失能，使已经备受争议的退休制度改革、失业保险改革、移民法等议题更难产出实质性成果。而极左极右在竞选中承诺的大幅增加支出，在法国目前疲软的财政状况下也不具备实现条件，反而容易引发经济的衰退。另外，议会掌握着财政预算权，或将因内部分裂而制约法国在欧盟和国际合作上的行动力。
另一方面，极右翼势力的稳步上升值得重视。国民联盟强调的“法国优先”和“法国人优先”虽有着危险的底层逻辑，却更容易让失去安全感的选民感到安心。该党提出结束大规模移民、提高民众购买力和再工业化等改革计划也是直戳要害。相比之下，左翼联盟提出的取消养老金改革、提高最低工资等扩张性政策可操作性较差。极右翼政党在欧洲和世界范围内已有不少执政的现实案例，相当于现身说法地为法国极右翼政党进入权力核心做了宣传；极左翼就较少这方面的资源。此外，国民联盟经过多年的“正常化”改造，已经在外观和人才队伍上日益具备执政条件。与极左翼政党在议会中处处与执政党唱反调不同，国民联盟有时会展示其执政党思维，支持政府的某些提案并提出建设性意见。马克龙很可能为了破局而不得不在内外政策里更多地吸收对手的诉求。
总之，关于法国陷入前所未有政治僵局的说法，有些言过其实。只是，法国社会的沉疴痼疾仍在，外部危机与干扰也未消除，法国的未来还将取决于各党派的政治格局与政治智慧。（作者是上海政法学院政府管理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