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览辽河源植物之美(行天下)
路 军《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4年06月19日 第 12 版)
绿叶濯目
河北平泉的辽河源国家森林公园是草木的世界。绿叶婆娑,一树树,一片片,一岭岭,汇聚成绿海。
沿一条古朴的石头路向上走,白桦林的叶子宛如翩翩而飞的燕子,耳畔飘荡着无数绿色的音符。桦树林间的蔓草,好像刚刚沐浴过一样。草畔,白练似的溪流潺潺作响。
同行者有的来自南方地区平原地带,见此景象,流连忘返。他们站在蔓草旁,拥抱白桦树,铺天盖地的绿色也拥抱着他们。
白桦林渐渐退后,高大挺拔的落叶松林到了。别看一枚枚松针纤细绵长,聚在一起,便如排山倒海般涌起声浪。站在林间,我感到自己如此渺小。松针源源不断释放出无数负氧离子,它们像看不见的精灵,在整个林间自由飞翔。我顿觉呼吸畅爽,走了几步,便不由自主地奔跑起来。
在石头路的尽头我停下,踩上土地,松松软软——那是一层层厚厚的腐殖质。抬眼望,“绿叶洗山雨,松针色自苍”,我竟有了“四山木叶绿交加,数架茅茨是我家”的念头。只是我这样的想法无疑是自私的,绿叶永远属于辽河源,那是它们土生土长的故乡。我们只是来此的过客。
往事云烟,绿叶常新。站在山巅,云海漫漫遮掩了高山峻岭,脚下铺展开的草甸宛如仙境,浪漫的气息四处充盈。贴伏于地的蒲公英、圆球花、石竹花、诸葛菜、小野菊等植物宛如小小仙子,手牵着手,给这片广袤的草场带来安宁祥和又灵动俏皮的生机。
“蘑菇上树”
行走林间,总有意想不到的发现,譬如“蘑菇上树”。
从凹凸不平的石头路向东越过溪水,穿越桦树林间架设的一条木栈道。我正低头沿着脚下蔓草与灌木丛生的缝隙慢慢行走,不经意地一瞥,却忍不住小声喊出“蘑菇”——
一棵大海碗粗的桦树树干上,窜出一枚蘑菇,我想这就是昔日友人说起过的“树耳”。这枚“树耳”似乎喜欢这诙谐的称呼,正挺着身子,侧耳倾听身边草木、风声的絮语。生长蘑菇的白桦树根部,冒出绿油油的苔藓和繁茂的蔓草,它们或许能够用自己的语言相互交流,共同发出大自然的声音。
但我却难以同它们“对答如流”。望着似曾相识的土褐色蘑菇,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此前,我在城北一带的旱柳上见过柳蘑,它形似烤熟的面包,又宛如堆叠的石塔。今日所见的蘑菇,姑且称之“白桦蘑”吧!
这棵树上的树蘑不止一枚,树根部向上约莫半尺高,还有另外一枚撑伞的蘑菇。它们为何攀上了树?是否喜欢高处?我想象着一粒粒种子在林间随风飞扬,脚下的泥土大多敞开心扉,为其提供庇护与润泽。一些与众不同的蘑菇孢子却落在了白桦树粗糙的树皮褶皱中,等待一场雨打湿这片浓荫,再渐渐由小长大。
离开白桦树,另一棵黑黢黢的树下还有一大一小挨在一起的树蘑。伞盖单薄,弱不禁风。我并没有像童年时那样,看见林间蔓草丛里的蘑菇便伸手薅下来,只是欣赏、遐思与会心一笑。拍了几张照片,便悄悄走了。
遥想仓颉造字时,草木生命渐渐有了名称,人们赋予蘑菇最初的名字只有一个字——“芝”。篆书的“芝”字,上部如两枚并行飞翔的伞盖,下部如向上托举的伞柄。我想到树蘑,它们“飞”到了柳树、柏树、椴树上,从古老的时代一直飞到了现在。
这也难怪,《说文》称“芝”为“神草也”。东汉的王充认为,芝生于土,土气和,故芝草生。今夏以来,雨绵延不断,辽河源的山山岭岭都被润湿,“蘑菇上树”越来越多见。
苔藓润心
行走在辽河源,总喜欢一路追寻溪水。溪水欢畅处,便可见那一簇簇绿得醉人的苔藓。
水畔的石头上,几乎都爬满一大片绿苔,密密地疯长,有的似乎快长成纤细绵长的水草了。凝神细看,岸畔大片的苔藓宛若铺在林间的草席,席地而卧的少不了林中仙翁。倘若穿越时空,仙风道骨之客怎会不喜欢来这里蛰居?即便没有神仙,林中小鸟、空中大雁、矫健野兔,也乐于在这绿油油的苔藓上安卧休憩,这也是它们心中的风景。
每次到林中来,走着走着,心思便被苔藓所吸引。站在溪水边,看水畔土岸涌起的鲜绿,就不得不感叹于这些绿苔不服输的样子。它们仿佛长了无数双小脚丫,沿着树根一直向上攀爬。你说它们娇气,它们确实娇气,一旦溪水干涸,它们便逐渐失色,鲜绿也会慢慢消退。然而,它们不会轻易死掉,那附着在石头上的苔绿哪怕冻得惨淡失色,也不会完全消散。眼前这些绿苔泛着欣然的光彩,或许它们娇小的身躯里蕴藏着让生命重新开始的坚毅等待与无限渴望,跨越四季,穿过时空。
沿着溪水上溯,我追看那一枚枚绿苔石。有的如大熊戏水,脊背上覆了一层绿玉镶嵌的新衣;有的如独行的刺猬,在绿叶丛里见到溪水便停下脚步,低头啜饮,憨态可掬。
辽河源里的苔藓总有一番闲适自得的姿态,令人心生美好与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