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慧萍：德国东部地区呈现特殊政治生态

地处德国东部地区的萨克森、图林根和勃兰登堡三州即将在9月迎来州议会选举。从近期各党民调及选举表现看，“政坛黑马”很可能通过秋季州选巩固强劲上升的势头，这样的特殊政治生态会给德国政治格局带来新的冲击。

今年以来，莎拉·瓦根克内希特联盟（BSW）和选择党这两个分属不同阵营、但同为反建制民粹主义政党的“政坛黑马”表现突出。在左翼阵营，BSW作为政坛新力量脱颖而出。成立仅5个月，该党就在6月的欧洲议会选举中赢得6.2%的选票，目前该党的全国民调支持率已经反超自民党和左翼党，在即将州选的3个东部州，它的民调均进入前四，支持率更是一度接近20%。

在右翼阵营，选择党有望取得州层面的历史性突破。选择党兴起于西部，却充分利用东部地区特殊的社会土壤，在多个东部州支持率超过30%，并保持第一或第二大党地位。

虽然由于联邦制的特点，德国联邦和各州政治之间不存在直接对应关系，但政党在联邦层面的表现仍然给更低政治层级带来一定影响。“时代转折”中的德国政府疲于应对危机困境，“红绿灯政府”三党围绕财政预算等议题矛盾不断，民众对政府工作满意度降至历史低位。三党在联邦层面执政弱势，间接拖累了秋季东部州选的前景。

从目前各党表现来看，“政坛黑马”在德国东部各州更受欢迎，这与东部地区的政治社会生态息息相关。两德统一后，东部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经历了深刻转型，然而，东西部之间在基础设施建设、收入水平、就业率、经济活力、科研创新等多方面长期存在明显差距。分裂、统一与转型历程，给德国东部地区带来独特的政治与社会生态。

一方面，东部地区的抗议选民更多。在两德统一后的转型时期，东部地区民众经历了体制剧变，但未能迅速迎来预期的繁荣富裕，受教育程度高的年轻人纷纷外流，偏远地区人口凋零，基础设施建设滞后，青年失业率远超全德国的平均水平。不少东部民众对于两德统一后的发展现状失望，对于经济社会现状不满，对于民主制度的信心严重不足。与此相应，东部选民的选举行为更多表现为对于东部历史的怀旧主义，以及对于传统政党和现实政治的失望、不满乃至强烈抗议，传统政党在东部地区的发展普遍受限。

另一方面，东部地区的政治右倾程度更高。从政党支持率看，在萨克森和图林根州，联盟党、选择党这两个右翼政党的支持率相加远远超过半数，如果再计入社会文化立场同样保守的BSW，文化保守力量占据绝对多数，这背后是文化观念和生活方式的日趋保守。

在德国西部的大城市和人口密集地区，左翼平权思想和开放包容的生活方式更为深入人心，民众对右翼极端主义等极端思想相对排斥和警觉。而在东部的莱比锡、德累斯顿等地，民众对于外来移民的态度相对保守，更加强调文化身份认同。德国东部地区一度频发新纳粹和极右翼仇外事件，盛行右翼保守和反移民的社会运动，社会右倾程度更深。

“政坛黑马”的走强加剧了德国政党格局的碎片化和政治极化趋势，导致从联邦到各州层面的政府组阁和政治结盟更加困难，德国政党被迫放弃政治结盟的传统，以适应政党格局新形势。传统上，同一阵营的政党是天然和理想的结盟伙伴。但随着德国政党格局碎片化加深，政党日益打破阵营分野，与偏中间的政党组成执政联盟。只是一些禁忌仍然存在，比如政治光谱上相距较远的政党不会合作，且很多政党仍不会考虑与选择党联合执政。此次东部地区州议会选举后，部分禁忌可能被打破，BSW有望首次被联盟党、社民党等主流政党纳入州层面的政治合作考量。不过，作为政坛新力量，BSW是昙花一现，还是会持久挑战选择党的地位，仍有待更多选举结果的检验。一旦上台参政，该党也将暴露结构薄弱、根基不牢、严重依赖个人、政治经验缺乏等短板。

无论能否上台参政，选择党和BSW这两个“政坛黑马”如果在州议会选举中取得成功，它们在全国范围内也将对传统政党形成挑战。这会更加强化一种发展趋势，即德国不少选民对主流政治日益不满，并在各个方向寻找替代性选择。这一动向不仅会给2025年秋季的德国大选带来更多不确定性，而且将在未来较长时间内重塑德国的政党政治格局。（作者是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