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三人谈：华尔街发美国经济衰退警告引讨论

编者的话：近日，美国劳动力市场放缓、股市动荡，打破了市场对美联储激进的货币紧缩政策在遏制通胀的同时有望实现经济“软着陆”的共识，引发了美国经济是否处于拐点的讨论。华尔街机构高盛、摩根大通预测模型显示美国经济衰退可能性上升，投资大佬巴菲特也对美国经济发出警告。那么，该如何看待当下美国经济下行风险？

股市、房市和就业不确定性增加

余翔

虽然美国经济整体未呈现全面颓势，但股市、房市和就业市场的表现均显现出风险信号，不确定性在加大。1月至8月的经济数据进一步印证了美国增长放缓的趋势。

首先，美国股市波动性加剧，投资者信心受挫。在1月至8月期间，标准普尔500指数累计下跌约4%，纳斯达克综合指数下跌5.2%。投资者信心下降不仅体现在股市上，还反映在资金流动上。根据彭博社数据，2024年上半年，美国股票基金的资金流入下降了约30%，债券基金的流入却增长了12%。这表明，投资者逐渐从高风险资产向更为保守的投资配置转移。

其次，美国房市出现降温迹象，利率上升抑制购房需求。1月至8月，美国房市降温迹象愈加明显。虽然由于供应不足致房价居高不下，但美国全国房价同比增长率已从2023年的5.6%下降至2024年8月的2.8%，部分大城市如旧金山和纽约甚至出现房价环比下跌。尽管30年期标准型固定利率抵押贷款的平均利率8月月中降至6.5%，但在绝对水平之上，依然处于高位。这极大抑制了购房的实际需求。

再次，从美国就业市场来看，尽管其韧性尚存，但劳动力市场饱和问题加剧。目前美国劳动参与率持续停滞在62.8%，未能恢复到疫情前的63.4%。劳动参与率的停滞反映出一些长期问题，如劳动市场供需错配和人口老龄化影响。美国劳动力市场上，不仅是高端白领，保洁、照护等行业也明显降低招工力度。除零售业和休闲酒店服务外，其他美国服务部门就业均出现回落态势。就业市场饱和对薪资增幅也形成拖累。

最后，美联储降息路径的不确定性加剧了衰退风险。即使2024年下半年美联储降息，但相对较高的利率水平仍可能会维持一段时间，这将削弱消费和投资。2024年第二季度美国消费支出同比增长仅为1.8%，远低于2023年同期的3.2%。这种消费疲软是开启潜在衰退的一个重要信号。

综上，美国经济在未来几个季度内可能面临技术性衰退风险。各国央行需根据自身经济情况调整策略。（作者是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特约专家、中国建设银行研究院高级专家）

举债换来的增长不可持续

许维鸿   

当下，美国经济依然处在2008年次贷危机后的大周期。美联储和美国联邦政府不得不通过宽松的货币政策、扩张的财政政策，来维持美国经济的内部需求。这也造成了今年美国股市和债市价格的“跷跷板模式”：资金被迫涌入股市中的7只科技股，形成了全球交易员担心的局部泡沫，但另一方面，由于看不到美国经济内生增长潜力的复苏，美国股市的其他股票估值并没有随之上涨。

从技术层面看，美元资产当下最大争议是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投资是否存在泡沫，即前述提到的7只科技股的高估值能否维持。泡沫肯定是存在的。在早就脱实向虚、收入两极分化的美国经济格局下，巨量被印刷出的美元只能涌向唯一看起来有应用场景的新技术。而上一个被热钱追捧的技术是加密货币，但是其追求去中心化的国际货币结构会让美国丧失美元主导的世界货币结算体系控制权。因此，美国不得不主动捅破加密货币技术的资产泡沫。

可见，想靠技术进步化解美国经济结构性问题很难，靠举债或印钞换来的经济增长也是不可持续的。一个国家的实体经济要发展，必须要增加在工业和创新方面的投资，美国如今单纯的财政扩张很难实现其经济目标。仔细观察美国居民的消费结构就不难发现，美国当下通货膨胀的主要推动因素是服务业收费、工资和房租上涨，并非工业制造品。

展望未来，美国可能要继续靠联邦政府举债维持经济不陷入衰退，靠融入全球化贸易体系维持国内物价稳定，进而开启美元降息周期。让美元资本遗憾的是，这一轮美元降息周期中，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有新兴市场资产价格崩盘，好让美元有机会抄底的情况出现，主要原因是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后，世界各国都加强了跨境资本流动的风险管理，欧元、人民币等非美元货币的流动性也得到了增强，以金砖银行为代表的超国家主权金融平台也被越来越多发展中国家认可。当下，或许只有深度融入全球化才能改善美国经济。（作者是中证焦桐基金总顾问）

消费疲弱将是最大风险

马雪

首先需要关注的就是美国消费支出。因为消费占美国GDP的2/3，消费支出疲弱将是美国经济下行的最大风险点。根据美国城市研究所今年5月的一份报告，美国人越来越依赖信用卡维持生计，2023年，每10个成年人中就有6个使用信用卡购买食品杂货。近期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公布的数据显示，美国消费者信用卡债务总额达到创纪录的1.14万亿美元。这一高额数字出现在人们担心失业率小幅上升引发经济衰退，以及食品、住房和汽车价格飙升继续耗尽家庭预算的背景下，意味着会有越来越多的美国人拖欠信用卡账单。美联储统计数据显示，第二季度约有7.18%持卡人拖欠还款，高于上一季度的5%。

再要看到美国劳动力市场放缓。美国7月非农报告令市场大跌眼镜，新增就业创下三年半来最低纪录，失业率升至近3年最高水平。劳动力市场已经降温，如果降温背后的推动力仍在发挥作用，缓慢的增长可能会演变成彻底的萎缩。更重要的是，劳动力市场任何渐进式的恶化都可能导致消费结果变弱。研究表明，失业率每上升1个百分点，就会使总体支出增长降低约0.6个百分点。

此外，股市动荡削弱财富效应。由于对经济的新担忧以及华尔街最受欢迎的交易押注失败导致近期美国股市暴跌。由于美国经济的不确定性悄然蔓延，市场可能会迎来更多动荡。股价下跌会直接削弱家庭财富，从而削弱支出。股价下跌可能会让已经停止招聘的企业开始裁员，反过来影响股价和其他金融状况，形成一个自我强化的循环。

最后，美国经济下行风险还在于美联储政策的过度紧缩。由于货币政策的实施与最终效果之间存在着“漫长而多变的滞后”，历史上的4次美联储收缩政策包括1920到1922年、1929到1933年、1937到1938年和1948到1949年，第二次导致了大萧条，而其他三次之后都出现了衰退。事实上，美联储的高利率政策已经导致整个银行体系的债券和贷款组合出现超过1万亿美元的市值损失，同时也加剧商业地产领域风险，其空置率创下历史新高。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最近研究显示，由于高利率和预期的商业房地产贷款违约潮，美国有近400家中小型银行可能破产。

美国经济正处于阴云笼罩中。预期变化会对美国经济尤其是金融市场走势产生影响。若投资者不安情绪放大，则会使美国金融市场成为全球市场动荡的源头。（作者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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