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谈】土著主角的消失
“故事本身还算有趣，角色塑造、文笔都不错……但是主角是个土著，这个现在不太好卖。”
这是前几日一个好友在群里分享的，自己参加征文比赛得到的编辑回复。句中的“土著”指的是小说主角并非穿越者，而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异世界人。
朋友是从纸媒时代就开始写小说的老鸟，写作还保持着纸媒时代的很多气息，比如依然坚持武侠这个现在已经式微的题材，再比如，会花不少功夫在剧情逻辑和角色动机的塑造上。按理说，在这个签约门槛已经足够低的时代，这样的作者不会遇到什么网络小说入门方面的问题。然而，依然看好他有所成就的编辑，一次又一次地建议他：去塑造一些“穿越”或者“没有太清晰过去和鲜明棱角”的主角。不然就是浪费时间。
我的朋友对这种劝告很不理解，认为是一种“快餐化的思维逻辑”，在我们的小群里吐槽了好久。
我本人并不是个优秀的写作者，没有资格评论这种坚持本身的对错，但“告别土著主角”确实是这么多年以来的“流行趋势”（甚至已经不能算流行了）。
在过去，写作者们愿意以一个性格鲜明的特色个体（通常是自己或者熟人的化身）作为主角蓝本。饱满的人物弧光，主角们秉持着的某种特殊信念，以及过往的回忆、特殊的身世、习惯……等等这一切都构成了主角本身。而现在，主角和世界的交互冲突越来越多样，但是主角本身的性格却越来越单调。
在游戏中，这种情况其实出现得更早。
“来自于现代，毫无特点的穿越者”或者“来自异世界的旅人”、亦或是“曾经强大但现在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强大时的记忆的英雄”，这种模糊了主角之前的生平，只为后续故事徐徐展开的模式，基本已经是游戏自定义主人公的标准模板。其中的好处再明显不过——主角对当下世界的无知可以让世界观讲解变得自然，而主角个性的缺失部分，可以由玩家自己进行填充——甚至不用费尽心思去解释，为什么你突然有了改变世界的能力，却依然保持着某种意义的平凡。
但非要说这是一种投机取巧或者是编故事能力的倒退，其实也不尽然。事实上，土著主角的消失也有其必然性——这样的主角，普通读者很难代入进去。
哪怕是最王道的热血漫画主角们，都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大家都在努力，凭什么成功的/救世/获得美少女认可的是你。我们且不谈那些和主角一样努力的凡人，很多起点比主角高，卷得比主角还厉害的人，为啥不能比主角混得更好？最后，“主角为何这么强”的逻辑，往往会走向“有着好机缘”“善良正直”甚至“好血统”。
在今天，这些东西越来越不能让读者信服，甚至会让读者更糟心。
从这个角度，我非常理解那位编辑的苦口婆心——放弃土著主角，意味着一位旧时代的写作者终于能看看我们所处的这个新时代：过去感动人们的东西随时可能变成“毒点”和黑料，越来越多的读者不再需要完整的逻辑、饱满的人物……而这些变化在社会大背景下，发生得有理有据，绝不是小说界自己能决定的。
如果我的朋友肯听劝，或许会取得好得多的成绩。即便如此，我仍然能理解他一些执着——这个世界总归还有不少人渴望看到“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人们，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冒险和成长”——尽管这些故事写起来不那么方便，读起来也没什么性价比。
所以，我也只能祝愿他能早日找到自己的理想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