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谈】罗永浩还了4亿,而我还差一辆自行车


题图 / CaesarZX

很多年前,我在美国上学时,开的福特出了一次比较大的车祸。全车报废了,虽然人没事,但和车一起报废的还有我余生全部的开车胆子。尽管学校距离租的房子只有半英里,走着上学是没问题,但我毕竟还有其他的出行需求。

我当时没有闲钱给自己买一辆新自行车,连在二手交易平台 Craigslist 上买二手的钱也暂时凑不出来(闲钱都用来买游戏和CD了)。当时我有一位关系不错的台湾同学,名叫Bruce,绿卡身份,不是国际学生。他得知我出行不便,就把自己闲置不用的一辆自行车借给了我。他说,这是他以前移民来美时,家里不舍得扔,就特地从台湾空运带过来的。现在他自己有新自行车了,这辆老古董就算是托我保管了。

那是一辆上年纪的银色山地车,品牌我已经忘记了,但我记得质量非常过硬,各种部位的调节和设计也相当不错,骑起来有种……捡到了大便宜的感觉。我每天都用它上下课和就近购物,走亲访友都以它代步,后来到校外打工也骑它,喜爱极了。

就是这辆

起初,除了有几节与他重叠的课会遇到他外,我每天在学校食堂打工也都有和 Bruce 见面的机会,所以当时我并没有把这辆车视为一笔“债务”,而只是朋友之间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互相帮助罢了。然而,后来的事情证明,这样的心理有多么危险。

这辆车在陪我度过了风调雨顺的两年。一天晚上8点,我从学校食堂下班出来,走到过去几百个日夜里都固定不变的停车位置,掏出钥匙准备开锁,突然发现那个自行车位空空如也。顿时,我的脑子和那个车位一样也空无一物了。我已经忘了当时从我的真空大脑中爆发出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但我清晰地记得当时我是如何拼命而又徒劳地在附近寻找那辆银色自行车的踪迹的。

之前在国内时,以及后来回国后,我也被偷过两次自行车,但都是因为那些车停靠在上海的一些原本看起来就“高危”的地方,被偷走基本纯属活该。可是在美国校园里被偷,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对美国的偷车贼来说,自行车应该是不值一文才对。更何况,食堂厨房的后门出来5米远,就是校园警务室,里面的警察叔叔还经常来厨房蹭饭吃。

但这些心理活动都不如另一个恐怖得多的问题更让我心颤:这车是我借来的。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面对这桩遭遇。如果要赔偿,我不知道应该赔多少钱,但更让我纠结的是,应该怎么和 Bruce 坦白。这车不仅是他的财产,还是凝结着他在台湾生活的回忆。在那种难以挣脱的自责中,我内心的另一面却不断在安慰自己:反正是只是一辆自行车,而且是朋友的,他又不急着要,再拖一段时间吧。

“一段时间”对于一个拖延症患者来说,就是永远。

是的,我至今都没有告诉 Bruce 他的车被偷走的消息,他也从来没有问我要过这辆车。今天,2020年9月24日,距离车被偷的那一天已经过去十二年又133天了。在这些年里,无论生活是多么波澜不惊,我每过几星期,就会被这件事煎熬得死去活来一回。事实上,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失去一个朋友,但代价是我把自己的灵魂搭进去了。

昨晚,罗永浩宣布自己已经偿还了2018年以来的6亿债款中的近4亿,如果不出意外,会在接下去的一年内还清全部欠款。如罗永浩本人所说,他本可以拍拍屁股到美国去从此人间蒸发;法律上,他也可以轻松逃脱这笔债务——只需申请公司破产,全部欠款就可以一笔勾销。

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他认为是正确的处理方式。

看完了这场《脱口秀大会》的嘉宾演出后,那辆自行车再次浮现在我眼前。它看上去是那么微不足道,就像正在坠向一片4亿吨炽热的钢水湖泊的一滴水,还没触到水面,就消散无踪。但很快,这车就变成了那4亿吨的钢水,等等,水面上那个像 T-1000 型终结者那样疯狂挣扎的人形是谁?

我不想再挣扎了。我打开了我的 Whats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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