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谈】也聊聊满分作文

题图 / CaesarZX

昨天，一篇名为《生活在树上》的浙江高考满分作文引起了很多讨论。在游研社App的“油盐板”社区里，有位朋友也发了个贴子，想听我们评价一下这篇文章——如果你还没有看过它，可以简单瞄一眼下面这张截图：

当然我只是个小编但也可以斗胆说两句

剩下的部分还有挺长，总体上和前两段的“味道”也差不多，就不截图了。围绕这篇大幅度使用生僻词汇和晦涩概念的文章，这两天微博上有挺多讨论——或者说吵闹吧，有指向应试教育制度的，有批评考生装逼的，还有指责阅卷老师附和考生装逼的……

抛开行文不论，光说词汇的使用，这篇作文确实有点“装”——像“嚆矢”这种词，在现代汉语里可以说是没有实际使用价值的。

你在中文谷歌引擎上搜这个词出来的甚至会是日文结果

但大家也都考过高考，作为社会人在讨论高考时仅剩的“大家都能评判”的那部分，“高考作文”到底是考什么，自己考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在写作文的时候装过逼，估计每个人心里都有数。要批评这篇满分作文不说人话，也大可不必。

因为游研社主业是聊游戏的（对没错），这里就拿游戏举个例子——《英雄联盟》里有个角色叫盲僧，多年来一直都是打野位置的常客。因为是个古董级英雄，所以即便连招有一定难度，号称自己是“打野玩家”的朋友基本也都能拉出来溜溜。

而你看高手在自己的段位玩瞎子，和普通盲僧玩家的操作范式其实也差不多。基本的R闪、摸眼回旋踢，正常人多练一段时间也都能做得出来（比高手慢亿点点就是了）。最根本的差距，其实是在刷野打团的思路、节奏，还有局势判断、临场反应这些东西上。

但如果你上抖音这种短视频平台去看那种十几秒甚至几秒钟的盲僧show，很可能都是这种画风的：

也就是用最花里胡哨的连招，浪费最多的技能，打出最基本的效果。你要说它有用吧，这种操作确实没啥用；但说到做成集锦，确实很帅就是了。

作文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高考作文的平均阅卷时长——具体是多久我也不知道，我高中语文老师吓唬我们说平均十五秒钟——大概就相当于阅卷老师刷了一屏抖音，所以拿出最花的连招往里灌就是了，聊“这样写到底是不是蓄意装逼”，在这个抖音式的背景下多少有些不解风情。

而且，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大规模滥用哲学概念和生僻词汇的文章可能这么多年来是头一遭，但写古文的高考作文基本上是年年有，大概是多年前那篇有名的满分作文《赤兔之死》开了坏头。在少数满分作文之外，大多数强上的“古文哥”最后分数都不太理想（当然也不排除这也是我高中语文老师说来吓唬我的）。

我看这次新闻里，满分作文最初三位阅卷老师，其中两位给文章打了55分，也有一位只打了39分，可以称之为高考界的IGN日本。

所以说高考作文多少是运气游戏，这考生万一遇到IGN日本三连庄可找谁说理去。

总之，什么是“好的中文”，什么是“能用的中文”，什么又是“装逼的中文”，在不同的语境下有着不同的评判标准。就像我跟甲方说话夹杂点英文词汇可能是工作需求，但要跟我妈说话还带英文词那就是犯病了。

高考有高考的游戏规则，和“中文使用能力”本质上没有多大关系。而且中文能力也不是一个绝对的评价标准，而是和你要用中文来干什么密切相关。

比如《王者荣耀》玩家圈有个梗叫“清北策划”，一般用来吐槽天美一些比较迷惑的运营操作等等，有时候也有对文案的不满。这其实是个关于“使用中文”的好例子——“清北策划”只是个调侃，但作为世界上最顶级的手游项目之一，其文案工作者的软硬实力应该是很强的。

不过游戏里的应用文本，多多少少会出现“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情况，经常有玩家表示很难看懂。比如今年的新英雄“镜”的大招，技能描述是这样的，记忆成本非常可怕：

就算你点左边那个“简略”也只是少几个数字罢了

这个技能难看懂，一方面是设计上塞了太多机制，本身讲起来确实很复杂；但文本有没有问题呢？也有，不同机制解释起来完全没有顺序，看上去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仅把“镜像空间”这个未经解释的陌生概念放在了文案最前面，还加入了“每0.05秒”这种完全反人类直觉的计量单位。

从正常的阅读习惯来看，“提前离开镜像空间会使之销毁”这种附加条目肯定是放在文本最后的（和镜类似的，LOL里青钢影“海克斯最后通牒”的文本就是这样）。实在不行也能像DOTA2那样放一个简略版，按ALT会显示更多的深层机制。

但……反正天美都没这么做。所以说，世界上没有一种中文教育会告诉人什么是一以贯之的好中文，写文、在不同的场合写文、带着不同的目的写文，标准和做法都是不一样的。

而在高考的框架下，这篇拿到满分的《生活在树上》显然赢了。虽然我始终认为这种写法有赌的成分，但身为离开考场多年的人，无非是把这件事情当个谈资罢了——我们当然可以批判说它为了应试“装过头了”，但这种现象的滥觞，显然无关考生，甚至和阅卷老师也没多大关系。

*最后，如果你感兴趣，可以点击这里进入油盐板帖子，和大家一起参与讨论。